乡村货郎
●任 文
文章字数:1,729
前几日,正值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去乡下学校听课,在一个僻静的乡村巷道里,遇见了一位挑担的汉子,立即引起了我的好奇。走上前去,看那满脸胡茬的中年人的装束与挑担上的货物,得知是我心目中久违了的货郎,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我极力寻找那种视觉上的感觉,那种听觉上的韵律,似乎觉得缺少点什么。一看一听,方觉忽然醒悟过来,是啊,缺少的就是那种声音那种形象,手里摇着拨浪鼓,口里悠扬的那种乡音“红头绳——木梳、篦梳——狗娃哨——”,如今我看到的货郎手中没有拨浪鼓,听到的是不停拉着长音的调子,是那种导游小姐手中的小型扬声器在传音儿,看了一会儿,也听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头儿,有种失落感。挑着扬声器的货郎消失在村头转弯的通村水泥路尽头,我视野中积淀许久的货郎形象在心头断断续续地闪烁—— 在山洼那边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种声音在呼唤着纠缠着乡村里和我一样孩子的好奇心。大约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日子,那位乡村货郎约定似的就来我们村。当村里出现货郎的时候,宁静的村子就热闹了。货郎总是长长地吆喝一声,然后摇一阵拨浪鼓,再长长地吆喝一声,再摇一阵拨浪鼓,又是一声长长的吆喝。如此,从山洼那边就传来了“红头绳——狗娃哨——”的声音,村庄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那吆喝声是在唱说,悦耳动听;那摇出的鼓声徐缓、急切、长短有度。我们小孩子就是踏着那鼓声追随着那吆喝声而来,村里的大人们就是随着那鼓声挑帘而出。村庄虚掩的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个喜爱购置货物的屋里人(家里妇女),身后还有几个拽着大人衣领的孩子,纷纷来到货郎前看这看那,比划着与货郎笑容可掬地论价钱,妇女手中有了“彩色丝线”,男孩子手中有了“狗娃哨”,女孩子手中有了“红头绳”,个个喜得摇头晃脑,脚不知往哪里踩,腿不知往哪里伸……货郎卖的是小零碎,没有什么大物件,男人换烟锅嘴儿,女人换小把绣花线,男娃换豆豆糖、狗娃哨,女娃换红头绳。买是没钱的,顶多是积攒的几角毛毛钱、分分币,大多是用物件交换的。货郎是个能人,什么东西在他那里都能变成钱。担进来的是零星小货,挑出去的是废旧物件。村人换回自己需要和喜爱的东西,货郎挑去的是一份应得的所获,一份喜悦的心情。 这样,在那个年月里,货郎总会给乡村挑来新鲜的东西,同时也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 货郎交换完毕东西,挑起担子要走的时候,村人总是恋恋不舍,这个叮咛下次要带的东西,那个说句笑话惹得笑声连连。在那个年代货郎并不多见,因而乡村人就对货郎说声“再见”,货郎摇起拨浪鼓,拨浪几下,吆喝几声,那个劲儿真牛啊! 货郎看看太阳,日头当空里,货郎放下担子,就地一坐和村里的人拉起了家常。小孩子围在货郎身边,意在那个拨浪鼓,谁握在手里摇几下,谁就乐得笑成了一朵花。货郎很在意这些孩子,是他们引得村子里人接近了他的货郎担。有时天色已晚,货郎急着赶路,摇几下拨浪鼓,再长长地吆喝一声,告别寂寞的乡村,朝山那边一摇一摆地走去…… 货郎走的是没有尽头的长途跋涉,漫漫长路,宿无定处,一宿一饭全在乡间。在我们村,货郎借宿谁家,谁家就热闹了。村里的大人小孩会集聚在谁家,说长道短的没完没了,新鲜事、稀奇事全在货郎那儿得知。货郎走南闯北,知道的多,喜欢天南海北的谝。封闭的村庄有了货郎的出现,消息很是灵通。特别是听说生产队要分成一家一户,田地也要分到家。这个消息搞得村子里一时躁动,生产队长从村里赶出了货郎…… 货郎从村庄里消失的那当儿,我已走出村庄去山外边读书,有关货郎的事已不再晓得。 村庄又出现货郎的年月,乡村已大搞承包责任田。听父亲说那位货郎出现在村头的时候,不再长长地一声又一声吆喝。货郎静静地站在田间地头,望着挥汗在田间的村民,笑笑招手……货郎担里除了彩色丝线和红头绳、狗娃哨外,还有镰刀和锄头,村里人挑选了实用的种田农具。货郎很高兴,朝田间地头摇起了拨浪鼓,声音很纯真很响亮…… 这些年,乡村里的公路通了,村里人上集捎带着购买货物,村头有的是小卖部,似乎货郎的形象在我们眼前消失了。于是,当人们看到货郎的重新出现,一种久违的思念又涌上心头……如今村里喜庆的鼓声时时响起,那鼓声雄壮、激越,令人振奋,这倒引起我看到货郎的出现,想起那拨浪鼓声带给我儿时的希望与快乐…… 或许,那个年代太缺少悦耳动听的音乐了,拨浪鼓给了像我一样孩子的好奇心和心灵上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