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模样
文章字数:1,576
因为一句诗而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位作家,这在我的阅读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的我还是一个自命不凡、多愁善感的高一学生,躲进周末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手捧一本被老师斥为“闲书”的文学书如痴如醉。 书中一篇文章引用了这样一句诗: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后面署着一个只看一眼便再难忘记的名字:博尔赫斯。 关于书的名言岂止千万,唯有这一句,在一个心怀文字梦想的少年心底撞击出了阵阵回响,穿过那个漫长的夏日,回荡至今。 那是一种记忆:关于文字与梦想。 那是一种际遇:关于阅读与博尔赫斯。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一瞬间抓住了我的心:他必是我所苦苦寻求的那种直抵灵魂深处的作家! 如同一个挂念远方素未谋面的梦中情人的痴心人,我带着对博尔赫斯的无限向往,在一个位置偏僻、文化落后的小城熬过了三年枯寂而漫长的中学时光。上大学于我而言,除去千篇一律的原因之外,又多了一层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特殊意义:一睹博尔赫斯的“芳容”。 第一次跨入大学的图书馆,面对难以计数的书籍,狂喜之情如脱缰野马奔涌而来,令我几近窒息。在一种类似迷幻的状态中,我用目光抚摸每一册书,终于在最后一个书架最下面一层看到了淡蓝色的 《博尔赫斯全集》。封面上的那个老人宁静、安详,让我忍不住联想起了上帝。 青春的日子流水无痕,夹杂着落英缤纷。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两年大学时光便只剩了一个尾巴。 回首往昔,除了日复一日的读书、孤独和失眠,尚能被记忆点亮的事就是浪迹于书店和淘书网站,捂着钱包淘回一本本积满尘埃但仍闪烁着熠熠光辉的经典。其中花去心思最多的大概就是博尔赫斯的书了。 为了稍稍挽回一些翻译对这位无与伦比的作家作品的伤害,除却浙江文艺版的全集,我在经济允许的最大范围内收集所有关于他的译本,有时甚至仅为一两篇作品而不惜高价买回整体对我意义不大的选本。 花花绿绿的快餐式书籍在书店里遍地开花,而如博尔赫斯、马尔克斯之类震撼世界的作家,无论翻译次数还是印刷的册数都让我愤愤不平,唏嘘不已。 一个同样热爱文字的朋友打来电话,用熬夜后沙哑疲倦的声音对我说他有一个想想就热血沸腾的打算:毕业后开一家书店,只卖文学、艺术和哲学方面的书,所有前来购书者都将获赠一本巴别尔的杰作《骑兵军》!我知道,巴别尔是他敬若神明的作家,恨不得推介给每一个人。 或许是被他的话所感召,我也忍不住说出了我自己关于未来的天堂的设想。 我希望将来有一间敞亮的书房,必须是向阳的。两面墙壁是两个高大的书架,最好是檀木的。浓郁的明清家具的风格,古旧,暗红,散发出沉静、馨香的气息。 向阳的一面,摆一个大大的檀木书桌,配以古朴舒适的硬木太师椅。电视电话电脑什么的统统拒之门外,我的精神家园不容世俗的烦扰。 剩下的那面墙,最上面挂一幅笔法苍劲中不失飘逸的横幅,书有博尔赫斯的那句诗。中间挂卡夫卡的像,让他深邃的目光时时为我穿透现实的黯淡。再下一点是梵?高如火焰般灼人的《向日葵》,有了它,我便可勇敢面对人情的冷暖。 在书架易取易放的位置,首先摆放的,毫无疑问是我所收藏的所有博尔赫斯的译本。然后是《鲁迅全集》,正是因为这根主心骨,中国新文学这株幼苗才得以在风雨中站立,生长,并期待着有朝一日的蔚然成荫。然后是《卡夫卡全集》,这是一位冷峻到极致,将语言的速度与力度发挥到极致的作家,他让无数的传统名作黯然失色。然后是法布尔十卷本的《昆虫记》,对这本语言不足以形容的巨著,我除了痴迷还是痴迷。然后是《海子诗全编》,这个瘦弱纯净的天才,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了生命是如何像烈士般义无反顾冲地击艺术的巅峰,从而在质的向度上达到永恒…… 说到兴致处,两个平日沉默寡言的人在电话两端失声大笑。 在这个理想普遍缺失,被平庸与世俗紧紧包裹装着的时代,这笑声自然而然的透着那么一点悲凉,几许落寞。但于我们而言,足矣。 (作者系中文系08级汉语言文学本科一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