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内容
文章字数:3,945


一 条 长 裤 ★若 水 我正式在外留宿时,已经十六岁,刚上大学。 第一次走出山村,第一次来到了州城的大世界,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仿佛觉得双臂上都长了翅膀似的。但,那种洋洋得意的感觉随着夜晚的降临而消失,随之变成了一种羞赧。 同宿一室的舍友共八人,分别来自三秦各地,操着浓浓的地方口音。陕北的张大业长得标致,鼻直口方、眼睛深邃,跟王子似的;关中的李书生虽然面部长有雀斑,看上去却像个有钱人,因为他脚上穿了一双黑明放亮的皮鞋。 八个人到了晚上全凑齐了。我们握手言欢,相互寒暄。他们各自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相互交换着吃。我包里空空的,什么都拿不出来,却意外地吃上了几颗陕北醉枣和两片黄河蜜。好甜好香啊!生命中第一次吃那样的美味,心都甜醉了。 没有娱乐的晚上除了闲聊就是睡觉。宿舍狭小,为减少拥挤,睡上铺的同学只能上到自己的铺位上。 他们脱掉长裤的一瞬间,我傻了眼。八个人中除了我以外,他们全穿着内裤。当长裤脱下时,形形色色的内裤就露了出来。那短裤的颜色比外裤鲜艳,形状也不一样,有宽边的、窄小的,最吸引人的还要数那种三角短裤,恰到好处的贴在身体最关键的部位,一下子拉长了人体的高度。关中的李书生就穿了一件蓝格子三角短裤。短裤让他的下肢显得标致。于是,他躺在床上的动作就格外高贵。 我用眼睛的余光偷瞥他们下半身的短裤,呆呆望着他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步子,心虚得手心都冒出了汗。除了静静坐在床沿边,我不敢做任何事。我的下体,除了一条长裤外,里面什么都没穿。也就是说,我一旦脱了长裤,“活宝”就露出来了,我就会颜面顿失。 九月半的天气依旧炎热。不大的宿舍,又拥着八条肉体,温度比夏天还高。我对面床铺上的那个操着陕北腔的张大业用猜疑般的目光盯着我:“嗨,不热啊,把长裤脱了嘛!”这小子,专挑我的短处戳。我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外面漆黑,周围光秃秃的,一棵树木都没有。新盖的校舍四周没有绿化,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灯柱。灯柱上的路灯发出幽幽的微弱的光。 我在一根灯柱下站了近乎一个时辰。 再次溜回宿舍时,他们差不多都睡下了,我听到我上铺那个老弟发出的细小的鼾声。 那一夜,我只能捂着被子睡觉,不到天亮就把自己从汗津津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第二天早饭后,校礼堂召开新生入学会议。我悄悄溜出来,跑回宿舍,收拾启程。我要回家,向母亲要一件内裤。 母亲看到我,愣了一下:“刚走,咋又回来了?” 我开门见山:“妈,别人都穿内裤,我咋没有内裤呢?” 母亲像忽然记起一件遗失多年的往事似的看了我一眼,对着我迟疑的脸蛋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了内屋。 母亲翻出了一大堆破布头、乱线团,却一直找不出能给我做短裤的布料。母亲说我和哥哥个子都长得太快了,穿衣费布,国家发的那点布票根本就不够用。哥哥在省城上中专,母亲前不久刚给哥哥添置了一件白洋布衫,就把我的布票给哥用了。哥哥比我高出一个头。 那个年月,个子高的人不仅不沾光,反而是坏事。个头高的人有两大坏处:一是饭吃得多,二是穿衣费布。这两大坏处哥哥都几乎占全了。 母亲终于停下了翻箱倒柜的手。她正借着后窗透进来的光,穿针引线,神情专注。一丝欢喜略上心头。我在堂屋里来回踱步,一副迫切的样子。腿虽然困了,但却不能坐下,因为,我还要赶回学校。母亲刚要唤我的时候,我已经一下子冲了进去。 “来试一下,勇!不小吧”妈妈把缝好的短裤递到我手里。我瞪着那件黑灰色的短裤,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是什么短裤嘛,和室友的短裤相比,简直能丢死人。短裤在我母亲眼里,就是没有裤腿的裤子。我真不愿意动手去接。 心里虽不情愿,但手还是接了。心想,短裤虽不好,总比没有强。 我赶快进了小屋,将内裤穿到身上。 感觉还不错。 那件内裤样式虽然土气,却改变了我的身心。它起码树立起了我的自信,这是我当下最需要的。 此时,母亲正站在桌前,把两条剪下来的裤腿偷偷地藏在最上面的抽屉里。 那条裤子是父亲生前留下的唯一一件念想,母亲舍不得动它或许是想从中嗅到一点父亲的气息吧!然而,它的上半部还是让我穿了,最终还是没能完整地留下来。 离 别 ★蔡青 这一刻,是阳春三月的温度 我需要将心情扬起或放弃 用来配合正午或清晨的阳光弧度 在寒冷的清晨,我需要小鸟的鸣声 像傍晚的灯光一样 眷顾我的生活 像正午的阳光一样 像你的胸一样温热 我知道冬天已经拖着病体,艰难喘息 它一定知道,离别 并不是观看开往春天的火车的月台 而是一场,关于季节的沦陷...... (作者系中文系2011级学生) 题凤翔东湖大雪初霁 ★李兴中 凤翔县东湖心石 雍城雪霁消融迟 气蒸高阁换宝盖 碎玉乱琼挂满枝 苏公遭贬黄州日 泪洒赤壁悲怆时 莫道夏荷绿叶瘦 一叶相思一叶诗 (作者系中铁一局宣传部干部) 黑白色,我永远的怀念! ★冀亚锋 昨天晚上,六岁的女儿惊慌地冲进我的书房,怯怯地告诉我她把电视按坏了。我随她到客厅才发现,电视被她调成了怀旧模式。我调好了电视再次走进书房,可心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刚才那种怀旧的黑白色,勾起我童年的回忆。 我六岁的时候,在全村也找不出有实力购买电视机的人家,哪怕是最小的黑白电视机。当时只有几户人家买了收音机,大多数人家还是通过有线广播来听新闻的,可是大队部却有一台十四寸的海燕牌黑白电视机。这个金贵的新玩意儿通上电不但能发出各种奇妙的声音,而且小小的银屏上还会出现活动的人影。毫无疑问,它是大队部最值钱的家当。为了确保它的安全,这个宝贝只好由分散在各个村子的大队干部轮流抱回家保管。说是保管,其实是让村里的人跟着本村的大队干部沾一回光,过几天电视瘾。 那时,父亲已是大队的老支书了。每当父亲把电视机抱回来的那段日子,村子里的大人孩子就像过节一样欢喜,这也是我最得意最开心的时光。平常的日子里,村子的男孩子都是分成几派玩耍的,我也有三个最要好的伙伴。家里有了电视,最要好的三个玩伴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常常在白天被我邀请来嘻嘻哈哈地看电视。 那时,土地刚分到户,在白天,大人们都在地里忙农活,电视是由我来掌管的。那些平时和我们势不两立的臭小子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在学校还是村子里,就会低声下气地给我献殷勤。有的还真会下血本,这个送我一个自己舍不得吃的大红苹果,那个送我一个制作精良的弹弓,甚至还有人帮我打猪草。我那三个亲密伙伴,似乎也意外地得到过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可是每当电视被别人抱走之后,那帮臭小子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虽然我有点失落,但我一直相信,要不了多久,父亲一定会再次把电视抱回来的。那帮臭小子的消息总不是很灵通,有时候,电视机早已抱回来了,他们还对我不理不睬,我不但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他们,而且让要好的伙伴去我家里,关起楼门打开电视,把音量拧到最大故意气他们。他们就像一群嗅到肉香的疯狗,虽然无可奈何,可总是迟迟不肯离去。一旦到了晚上,严厉的父亲决不许我这样做,相反,他会把电视搬到院子里,借来长凳摆放整齐,让母亲烧一大锅开水恭迎大家来看电视,那帮臭小子就会得意地跟在自己父母的身后狐假虎威,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撅着小嘴生气的样子。可是靠近电视机正前方的那几个小凳子就与他们无缘了,那是专门留给我那几个亲密朋友的雅座。 其实在那时,孩子们的心思并不在电视上,而只是为了去感受看电视的那种氛围,凑热闹罢了。大人们看电视也不是很用心,他们来只是为了排解辛劳,放松心情。男人们往往是吸着香烟谝着闲传,妇女们往往是抱着孩子拉着家常,老人们自然也是扎在一堆说着他们关心的事情。孩子们总不会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大多跑前跑后四处乱窜,这个打那个一个响亮的栗凿,那个还击这个狠狠的一脚。大人们看在眼里,也不甚阻止,只当没看见,他们知道阻止了也是白搭,孩子们安宁的时候永远不会超过五分钟。无论电视里播放的是《霍元甲》、《燕子李三》、《乌龙山剿匪记》、《射雕英雄传》还是《西游记》,对于情节我几乎忘光了,只依稀记得乒乒乓乓的打闹声。 我还清晰地记得,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也没有把电视抱回来。后来才知道,那台电视被大队会计弄坏了。那年冬天,电视里正上演着日本动画片《圣斗士星矢》,孩子们天天都伸出拳头大喊着“天马流星拳”。于是,我每天都和小伙伴去街道另一头的食品站观看《圣斗士星矢》。有时候去晚了,屋子里的人实在太多了,管电视的就会把我们这些生面孔的 “野孩子”轰出来。虽然我们心里很不乐意,但也没办法,依然躲在人家的屋檐下迟迟不肯离去,隔墙仔细地分辨着电视里主人公的声音,直到听见了熟悉的片尾曲才回家。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天空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刮着呼呼的西北风,而我们四个小孩子就紧紧挤在一起,吸着鼻涕缩在人家的屋檐下等待片尾曲。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父亲寻来了,借着从窗子里照出的灯光,我看到他头上落了一层洁白的雪花。父亲一向严肃,冰冷的面孔时常让我不寒而栗,可是那一天,他却一反常态,露出难得的笑容,他去为我们一个个擦去了鼻涕,把我们带回了家。直到临睡前,我的心里还是不瓷实,因为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父亲总会狠狠地揍我一顿。我担心着暴风雨的降临,可是父亲在那晚不但没有责罚我,甚至连责备都没有。 第二天中午,我们四人正在大路上玩耍,我们的父亲每人抱着一个印有“海燕牌”的大纸箱走了过来,满脸尽是幸福的笑容。我们也各自回了家,父亲利索地打开了箱子,一台崭新的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母亲告诉我,那是父亲拿面子从批发站赊回来的,人家经理说钱可以到明年秋天粜了黄豆再给。 也许从小看着液晶彩电,玩着电脑,用着“步步高”点读机的女儿,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单调的黑白色画面有什么好看的。可是,那段童年的经历,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 单调的黑白色,给了我多彩的童年,那将是我永远的怀念! (作者系洛南县永丰中学教师) 残荷听雨声 ★龙海瑛 娉婷照水态盈盈,玉骨冰肌风雨惊。 娇吐微黄须粉散,淡疏浓绿藕丝萦。 天然万物去雕饰,独留清气满乾坤。 自古圣贤皆寂寞,理应长附李长庚。 (作者系2012级外语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