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岳蕴玮器,商山铸师魂
文章字数:5,138
——我校中文系教师聂玮学行缀记 ★王培峰张晓倩程华 她曾是深山中飞出的凤凰,却没有选择远栖高枝,而是飞回家乡,甘愿为二百四十万乡亲服务;她就像一块美质的璞玉,历经名工切磋琢磨,莹然夺目,却依然留恋故土,默默付出;她为商洛学院无私奉献了十八年的青春,用心血灌沃了这片曾经贫瘠的热土。 作为一名普通的高校老师,她是全校中青年教师赛讲的冠军,深受学生爱戴;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她在辞书与方言研究方面成绩卓著,甚得同行赞誉;而作为大家的师友,她为人诚挚敦朴,待人和煦如风,温润如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至美至善之人,却在年仅四十二岁的韶华年纪,戛然零落。当大家看到商洛学院中文系聂玮老师病逝的讣告时,无不慨然泣下,无法相信天道如此不公,无法接受现实如此残酷。 一 三年时间,对普通人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可是对聂玮老师来说,却是用着全部的意志与时间赛跑。 2010年7月份,聂老师身体就日渐消瘦,同事劝说她到医院看病,但她要工作,要做家务,还要照顾孩子,加上素来要强,每次都和同事说自己已在当地医院就诊过了。等过了暑假,将孩子顺利送往初一,丈夫赵超从外地施工归来,陪她去西京医院查身体,才确诊是直肠癌,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第一次手术非常顺利。从西京医院转到当地医院巩固治疗时,大家去医院看望,她躺在病床上,神情憔悴,却总是忍着病痛,微带笑意地和大家聊天,说不想麻烦大家总来看她。她原本身体很好,术后和4次化疗都恢复顺利。年底,大家再去家里探望时,她已经有说有笑,俨然已经康复。 寒假过后的新学期,聂老师坚持要到学校上课。她不愿在家呆着,她太想和普通人一样工作、学习,太想回到学校和同学们、同事们过大家庭的生活。大病初愈的她,在经历了一场大劫难后,站在讲台上,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疾不徐清晰有力地讲授古代汉语。有时实在累了,就在系上给她准备的板凳上坐一会儿。很多同学都说:“那时聂老师身体很虚弱,却讲解得那么用心,大家受她感染,都比上其他课更认真。以前大家都说古代汉语难学,我们反而成绩考得更好。”可见,聂老师对教学的执着和热情,把对待生命的积极态度,传递给了她的学生。 然而,不幸的是,2011年8月底,癌细胞转移,她又去西安做了一次大手术。手术后,她给大家说,这次可能要在家休息好长时间,不能来上班,不能朝夕相处了,真是舍不得。话语里满是对工作的留恋。虽然不再带课,但她坚持参加中文系的每一次例会,为的是来到校园,和同事们说说话,看看自己教过的学生。 今年四月份,家人从浙江得来一个中药偏方,为了便于采药、熬药,聂老师回老家商南住了一段时间。但因为牵挂着孩子的中考,在商南只呆了一个月,便回来陪伴孩子。这时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走不了多远,腿便提不起来。 六月底,孩子考试结束了,聂玮不想就这么坐等终了,也想让全家一块看看外面的世界,让这几年为她的病疲惫着的亲人一块儿去享受优美的自然风光。她要抓住这最后的时光,和亲人们多一些人生的经历,要在旅途中让老人愉快,让孩子成长。然而,刚到广西巴马不久,她的病情恶化,开始进食困难。 在聂老师生命的最后一个半月中,她只能靠营养针和血浆维持体能。医生说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所有的治疗措施,只能延缓生命。面对看得见的终点,聂老师却非常坚强,她勇敢地面对了这一切。 住院的最后40天里,聂老师始终像患病三年来那样,隐忍而坚强地与病魔搏斗着,我们看到的始终是一个心怀友爱、宽容谦和的聂老师,一个苦苦和病魔抗争的顽强的聂老师,一个从不放弃生的希望的聂老师,一个从容面对死亡的聂老师……她的爱,温暖和感动着她的爱人、亲人和友人,她在病痛面前的坚强,传递给生者的是力量,是对生命的珍爱。 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挡最后一刻的到来,在四十二岁的韶华年纪,在人生之秋中最为绚烂的时光,她终于永远地睡着了。 二 聂老师1996年7月从西北大学文学院毕业之后,便到商洛学院中文系从事教学工作,直到生命的尽头。 在商洛学院,老教师帮扶年轻教师是一种很老的传统。她到商洛学院不久,学校便安排郭敏厚教授指导她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聂老师用一年的时间,很认真地听了郭教授的古代汉语课,并从此成为学校古代汉语课教学骨干。当时一起听课的米忠良老师说,聂老师当时学习很刻苦,几乎一节课也不落下,他有时有事不能旁听,便借聂老师的笔记来抄,发现她记得细致、有条理,让人钦佩。郭教授对她评价也很高,认为她为人好学敏思,讲课认真扎实,是难得的人才。而聂老师因为与郭教授有这样一层师生之缘,对郭教授一直执礼甚恭。 聂老师在全校中青年教师赛讲中得过第一名,教学艺术甚得同行好评,也为学生所喜爱。但她上课不张扬,内容充实语言亲切,从不会让学生听着不知就里。站在讲台之上,聂老师很少偏离主题,一线贯穿,却总能摇曳生姿,语言平实,讲得细密透彻。课堂上,聂老师从不疾言厉色地批评学生,学生却能安静地听课,认真地记笔记。这种教学上的魅力,让同事们艳羡不已。 后来,聂老师担任语言学教研室主任,负责教研室的教学与科研管理工作,也负责指导语言学方向的青年教师。聂老师指导青年教师时,从来不以尊者自居,总会和对方约定,相互听课评课。她家离学校远,又一个人带孩子,本来已经非常忙碌,但总会特意抽出时间,从家里坐车来学校听青年教师的讲课。聂老师每次听课,总会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以便减少对青年教师讲课的干扰。听课结束后,总会在教学内容、教学艺术和课堂管理方面,对年轻老师进行细致地指导。 对年轻老师的科研工作,聂老师也非常上心。同教研室的赵萍君、石风等年轻老师,都得到过她很多的帮助。对年轻老师的学术论文,她总能够耐心阅读,详细修改,对其中的优秀之作,还会主动向院报推荐发表。青年教师石风到商洛学院工作后,系里安排由聂老师指导。即使在病中,聂老师也不忘关心她的教学与科研工作,石风老师撰写的一篇关于《论语注疏》的论文,便是聂老师在病中修改,并亲自送到学报编辑部推荐发表的。今年七月下旬,聂玮老师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不可能好转,便打电话邀石风到家里玩,临别之前,聂老师对石风说:“书房那些书,我以后用不到了,你过去挑一些有用的带回去用吧。”石风告诉大家这件事时,泣不成声,听者也禁不住泪如雨下。藏书对一个学者来说,几乎就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聂老师在临终之前的这个决定,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心意啊! 聂玮老师爱自己的学生,学生也都很喜爱聂玮老师。学生对聂老师的爱戴,在她生病之后,我们才更多地感受到。我们去看望她时,就多次遇到学生过来看她。其中一名学生已经毕业多年,在另一座城市上班,而聂玮老师在西安和商洛住院时,她多次请假到医院陪侍。其实,聂玮老师住院时并不孤独,丈夫赵超和三妹一直都陪在身边。但一个毕业多年的学生,能够时刻挂念着老师,可见她是感念在校读书时老师对她的教诲的。而作为一名老师,一生能教出如此弟子,对此生选择这个职业,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三 对于学术研究,聂老师有着一份很深的执着。尤其在随陕西师范大学胡安顺教授读研究生之后,她购读了大量古代典籍,参编了权威的古汉语教材,撰写了一批学术分量很高的学术论文。然而,正当她的学识日渐充盈之时,病魔来袭,使她失去了为学界做出更大贡献的机会。 聂老师治学勤敏,很适合做专精的研究。2007年冬,一位青年教师在翻阅《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时,发现了数条注释上的疏漏,由于他的研究侧重于古代文史,对现代辞书并不在行,便向聂老师请教这个学术问题。聂老师在仔细翻阅这部辞书之后,肯定了青年老师的发现,并鼓励他继续研究下去。后来,因为青年老师对这个选题不感兴趣,而不解决这个问题又很可惜,聂老师便亲自对此进行了非常细致的研究。最终,发现这部辞书有问题的词条多达数百个,并撰写了三四篇论文。这些论文,后来有一部分发表在国内的学术期刊上,多次被硕博论文和学术期刊引用,相信会对《现代汉语词典》的修订有不小的帮助。后来,她又查找了更多的资料,撰写成一篇五六万字的硕士论文,并顺利取得了陕西师范大学的硕士学位。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她的病痛,这些成果没能整理出来正式发表,世人无法完整地看到她心血的结晶。 聂老师为人谦和,乐于和同事交流学术心得。在写一篇关于“斑白”的论文时,曾与年轻同事反复讨论辩难,一连改了好几稿。这种做法,不但提高了论文的质量,也让年轻教师看到了一篇学术论文选题、撰写、修改的全部过程,对他们日后的研究工作,也有很大帮助。 对她购买、复制的学术书籍,她也乐于和大家分享。米忠良老师因为喜欢诗歌创作,对古代音韵甚感兴趣,在和聂老师提及有些书籍在商洛很难找到时,聂老师便很主动地将她的藏书借给米忠良阅读、复制。中文系有青年老师在初至商洛之时,入乡随俗,对当地地方文献颇感兴趣,搜集整理过刘蜕《文泉子集》、王禹偁《小畜集》方面的文献资料。聂老师因为是本地人氏,便给他提供过不少很好的资料。这种以学术为天下公器的精神,与那些得到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便视为独家秘笈从不示人者相比,简直是霄壤之别。 在从事学术研究的过程中,有时难免要进行集体合作。但按照现在的学术评价体系,参加合作的人往往是出力而不得利、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例的,所以不少人不愿参加这种集体项目。但对聂老师来说,只要是选题有价值,且自己感兴趣,她一般不会拒绝和他人合作。在陕西师范大学读研究生时,她就参加了胡安顺教授主编的《古代汉语》的撰写工作,此教材后来在中华书局出版。前几年,商洛学院中文系的同事们商量合作一部《四库提要叙笺释详解》,聂老师负责注解经部小学类的小序。她在接到分工后,第一个将相关的文献资料复印回去。后来,由于她的病重,加上其他的缘故,这个选题最终未能完成。(下转第七版)(上接第六版)聂老师在住院期间,曾多次郑重其事地提出将这部分另找人来做,大家都说等她病好了再说,但她的病终于还是没有好起来。 平心而论,作为商洛地区最高学府的教师,聂玮在汉语教学与研究上都达到了当地的最高水准,也得到了省内外同行的认可。遗憾的是,她重病之时才三十多岁,还来不及在更广范围内产生更大的影响,这对汉语研究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四 聂老师为人宽厚,无论对待同事,还是对待家人,她总是亲善隐忍,念想每个人的好处,用她妹妹的话说,就是“所有人沉淀在心里的都是好”。 在学校里,聂老师似乎从未和他人争执过任何事情。或许是意欲卖弄文字的缘故,中文系的老师课余时喜欢言语戏谑,以为乐趣。王天时教授为人敦厚,阅历丰富,无分老幼皆喜与他打趣,为群矢之的。他有时招架不住,便故意将话题引向别人,结果又会招来另一轮攻击。只有聂玮和程华两位老师,在天时教授说笑之后,只会应和着笑一笑,从来没有什么回敬的言语。聂老师生病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上课,天时教授在受人围攻之时,常常会遗憾地说,聂玮病了,能挨他“欺负”的就只有程华一人了。虽然只是些玩笑话,但今日忆起,多年来我们确然从未见她高声言语,总是雅致而柔和,平淡而内敛。 病中来系里开会,聂老师随身杯里是中药,每喝一口便得糖块来压着,系里规定不得在办公室里吃东西,她并不因病而放松自律,至多中途到外面去吃一次糖,有时药气翻涌竟至呕出才得安稳。同事去医院看望,那时她插了胃管不能言语,只用手指着病床前方,又指着床头柜一再示意,大家都不解其意,原来是让丈夫赵超和四妹拿饮料和香蕉给大家。她就是这样严于律己,待人又体贴周到,让人乐于亲近。 五 从理性的角度去想,病人病危之际,早一日离世,便少一日痛苦。然而,当噩耗传来之时,悲痛和叹惋,还是充塞了我们的内心,并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让人无法从中解脱。 我们再也无法看到她的容颜,无法听到她的声音了。她生前的同事、好友、学生只能用文字表达对聂老师的悼念: 雠正典册,学林誉重称硕望;化育人才,苗圃花满悼哲人 学界从今失巨子,名山自古有遗书 泽育桃李,万般锦心化春雨;天萎哲彦,一屏青嶂掩风流 …… 长短不一的人生,留在后人记忆里的,不过是一些或冷或暖的碎片。而聂老师留给我们的,无疑是温暖的。现在,聂老师已经安睡在卧龙山公墓,托体于山阿之上的她,定会依然默默守望着这片她一生眷恋和奉献的热土。是的,聂老师的一生是短暂而匆忙的,但也是充实饱满而富有光辉的。她珍惜了上天赐给她的一切,她也给所有人留下了最珍贵的时刻。她是那么温柔、平和,总是尽职尽责,总是为着他人着想;她是那么乐观、积极,即使在重病之后,还坚持读书、学习;她是那么坚强、隐忍,面对苦痛从容以对,哪怕死亡就在面前,也要留下勇者的笑颜。 十八年来,她用广袤秦岭山脉赋予的灵秀润泽,用日夜攻读获得的渊博学识,在平凡的岗位上,辛勤耕耘,无私奉献,做出坚实的业绩。虽然现在她无法继续为故乡的教育事业工作,但她用心血铸成的教师之魂,将会在商山洛水之间承续不断,永远地感召着前赴后继的传道授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