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吹落轩辕台——《商洛新记》散文作品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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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合 由刘淑慧部长、何邓先生主编,鱼在洋先生编集校订的 《商洛新记》早于去年十一月份就与读者见面,我也同时分享到一部。经过近半年时间的细细品读,我才吃惊地发现商洛文坛竟隐藏着如此一批散文大家。比及掩卷长思,时常会发出一些感慨,觉得这是一部比较厚重、大气、有着十足份量的散文大书,姑且不言别的,单就参与撰稿的作者,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张中山先生主编《商洛文艺丛书·文学卷》时人数相比,就已经由五十多人猛增到近八十多人,作品的数量也有很大提高,尤其是众多女性作者的参与及其艺术水准,无疑都有所超越,中生代,新生代几乎将散文营盘占尽。可见散文上代不乏人,盛况空前,远远比诗歌、戏剧、小说等门类的参与度和平均水平要乐观、过望得多。这部散文集的出版,不仅给酷爱散文的读者提供了阅读学习方便,也让地方散文作者纷纷登台亮相,从而展露出各自的风流文采,更是对当下商洛散文创作队伍阵容的一次检阅,其意义价值不言而喻。下面我就其印象深刻的地方,发表一点个人意见,权作抛砖。 一、描绘山川,赞美生活,歌颂时代,已然成为商洛散文家的自觉行为 文学上的自觉,应该是作家在特定时代中的思想、品质、良知上的自我反映,是对现实生活深刻体验、感受后创作欲望的自我要求,要进入这样的自觉自是不易。我国建安时期文学上的“慷慨悲凉”风骨形成,就是因为建安时期的诗文作家,在那个乱世之中,有着悲悯的情怀和反映现实、表现理想的抱负,所以他们在作品中拯救灵魂,表达良知,使文学走进自觉时代,焕发出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南宋时期,金人入侵,国土沦陷,抗金复国的呼声响彻中原大地,此时的诗词文章一齐奏响“韵调激切”这样的旋律,它同样是一种动人的自觉行为。可见,自觉又是文学创作境界的升华。 《商洛新记》中的作者,就具有这样的情怀,有一种安身立命的责任意识,无论人事回忆、胜景游览,还是游子怀乡、风物介绍、生活杂感,都能着眼于祖国各项事业的日新月异、繁荣昌盛,着眼于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其中一大批作品描写了商洛的山水风光、风土人情,描写了居住条件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升,更是对他们精神层面生活做了积极表现。真实感人的笔触表达了对民族复兴、对党的好政策、好领导的感激和崇高礼赞之情,流露出各自的共同心声。欧阳虎《高山上的常青树》一文,描写了一户老人长期居住在高山上而不愿移居的幸福生活图景。作品中的老人感慨地说:“如今好了……上面只给农民办好事,什么也不收了,还给农民林业补助、籽种补助、低保补助、老年补助……好日子,好日子,祖祖辈辈都没见过有这么好的世道啊!”老人的话正如作者所议论的:“党的阳光洒在祖国大地的各个角落,温暖着每个人的心头。”他们实话实说,对党心存感激,因为他们都是改革开放以来政策的受益者,其情感的流露极具代表性。 鱼在洋《故乡在阳光下飞翔》,描写了他在故乡的见闻,在一次乡人婚宴中,他看到了人民的新生活、新光景以及所听到的话语,很能反映出乡民对生活优越的极大满足。酒足饭饱,衣食无忧,不由让人想到“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的鹅湖美句,连作者也抑制不住自己说道:“世界真是变化快,乡亲们的日子真的好过了,谁不承认这一点,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真诚的语言,滚烫的感情,是事实证明的结果,是作者发自肺腑丹田的。程玉宇《高坝街村的春天》,叙写了大灾过后,村干部带领群众兴建家园的感人事迹,作者盛赞了乡村干部未雨绸缪、一心为民的美好品质。所有这些题材、主题,无疑为我们时代注入的是正能量,具有鼓舞人心、积极向上的号召力。古人说的“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正是这个道理。新世纪以来,我们国家为农村、为城镇做了大量的造福于民而又初见成效的事情:退耕还林、义务教育、医疗低保、安居工程、村村通公路、学生营养餐等等。政府投放补贴,加大扶贫力度,使生活水平、生态环境、居住环境、居住条件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改善。而《商洛新记》中的文章,绝大部分都是把笔触放在了新旧对比中的生活质量改变上、品位的提高上。这一切,老百姓没有忘,作家没有忘,他们都有一腔感恩情怀,都有着良知上的自觉意识,在写作中,主动积极地袒露心怀,故而作品在群体风格上,形成了“志行昂昂,基调向上”的风格特点,这尤让人感动。 二、面对问题,深沉思考,努力担当,表现出商洛散文家的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意识 改革开放以来,作为商洛,是贫困地区,经济落后,发展缓慢,它自然而然地制约着各个方面的发展速度。难免会出现因为追求经济指数增长而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问题,加上个别地方干部缺乏远见卓识,往往铸成“功在眼前,弊遗子孙”的大错,当然大多数问题属于思想观念方面的,但也会造成问题的严重性。如环境污染、土地浪费、教育滞后、资源缺失、传统地方文化销蚀。凡此种种,在《商洛新记》当中都不乏这样的篇什。作为散文作者,他们没有冷眼旁观,没有置身三界之外,而是直面问题,不隐瞒,不回避,不息事宁人,客观从容地把它表现出来,形成了“问题散文”特色,这种散文可以促使大家去深刻思考、反思,可以警示大家对存在问题的重新认识和产生彻底解决的决心。这既是文学作品的责任,也是作者勇气的担当,他们能够呼吁、呐喊,自是难能可贵,令人心悦诚服,从而对他们产生出由衷地敬意。 譬如丹江水源的问题,有五六篇散文都涉及到。田家声的《丹江抒怀》写道:“而今由于丹江上游筑了大坝,把江水拦了起来,那河床也被积沙淤得越来越高,水势愈来愈小,莫说行船,即使是竹筏也难以载浮起来,商州境内的丹江上,是再也看不见昔日帆船竞渡的热闹景观了。”方英文《商州郊游》中则说:丹江“满是杂草,偶尔见些羊粪蛋儿……河道被拉直,夏季时常断流,发臭,实在辜负了一个‘江’字。”刘逢生《我的丹江》则写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丹江两岸,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发展起来,丹江两岸一批小纸厂、小化工厂拔地而起,工厂的污水全都排入丹江,昔日清澈见底的水一下子变黑,再也看不到鱼儿的影子(但后来他们咬紧牙关取缔了)。朱金华的文章也有反映。”这样的文字,表现的尽是忧虑和失意,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再看看屈超耘二十年前笔下的丹江:“你们不晓得,我们商州山里的丹江河啊,真是一条好河,三四十丈宽的口面,冬夏都是清湛湛的,山影、树影、云影,全漂在水面上。想吃鱼,一个猛子扎下去,不大一会儿,就会摸到三五斤重的家伙(《商洛文艺丛书·文学卷第279页》)。” 两相对比,丹江水资源问题明显显露出来。如今,黑龙口上游,凡有人家地方的河岸,垃圾成堆,没有统一管理,每逢涨水,便顺水而下,我们怎么“一江清水送北京啊?!”保护资源已是迫在眉睫,成为重中之重。 刘凤鑫在《泉边》中说道:金丝峡,“山水旖旎,风光无限,都是沾了水的光。倘若有一天泉干涸,溪断流,山秃树枯,没有了湖光山色……那将是生态的浩劫。”这样的话,并非耸人听闻,也非杞人忧天,提醒我们是该痛下决心解决的时候了。面对环境保护,刘逢生在《我的丹江》中说:“痛定思痛,只有人和自然和谐相处,才能把灾难减轻到最低程度。”贾建霞在她的散文中也深刻指出:“对于景物,最好的保护,就是远离;最大的爱,就是给她一个宁静而庄严的空间。”金石之声,有着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作用,都表现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回归,也表现出他们对环境资源缺失的焦虑和忧心。关于孩子教育,程玉宇在他的《乡村教育》中指出了发人深省的是城里的孩子,包括官二代、富二代很难成才,究其问题原因,是吃苦少,懂事慢。他把医治教育滞后的良方放在了走出课堂从事吃苦劳动上,以此促使其懂事明理。 对于文化景观的消失,宋瑞林在《最后的风景》一文做了愤然的描述和揭示,那些为了获得蝇头微利的人,不惜一次次“亮利斧头,点燃炸药”,使古代文明、现代文明“訇然倒塌”,严肃指出这种野蛮的、愚昧无知做法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让人痛心疾首,不能不引起我们深刻反省。王卫民散文中对那些吃馒头剥皮,坐公园砸灯泡、毁座椅的行为也给予严厉批评。以上这类散文都表现了作者的责任担当精神。 什么是优秀散文?散文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他应该站在时代顶端,去面对一切。故而,有思想、有境界者,才是大手笔,才是第一等;学问知识次之;情浓浓,意绵绵,发个人之幽情者又次之;以下当不入格;油腔滑调,哗众取宠者当不复言。以此说来,《商洛新记》中这些散文自当体现出了她的思想、意义和价值。 三、写人记事,传递知识,抒发情感,也是《商洛新记》中的最大亮点之一 《商洛新记》的编者在篇目选取中,并不仅仅局限于文章对时代、对生活的自觉歌颂或对存在问题的深刻思考上,他们还有目的地选择,穿插了少量的知识性或兼及知识介绍的散文篇章,这使本书避免了内容上的单一,增强了可读性,变得耐人咀嚼。足以看出编者的良苦用心。 事实上,知识性散文对于某些人来讲,却并不甚好写,就因为强调知识的贯穿,便增加了写作难度。比如历史知识、文化知识、文学、地域等方面的知识,要求作者的掌握必须驳杂宽泛,也就是说学问功底好,其文章必然妙笔生花,能给读者以求知上的满足。我国清代的 “肌理派”、“桐城派”文章,就是讲学问、讲辞章,讲材料、论据,这成为衡量文章高下的一个重要标准。 《商洛新记》中有一些篇目,发扬了这样的良好传统,能够表现出各自的创作优势。赵遵礼先生的几篇散文,往往是澄清问题,拨乱反正,给人以确切的概念。无论是历史沿革,还是典故出处,都能做到左右逢源、轻松自如。张中山先生的散文,除却激情饱满,始终贯穿的多是历史知识、马列主义知识和文学常识,加上简洁流畅的文笔,自然彰显出他学问上的渊博和识见。秦建荣的文章畅达隽永,多是对棣花家乡的描述介绍,他笔下的棣花街、棣花人、棣花事、池塘、河堤,层次井然,轮廓清晰,使读者一如身临其境,可以看做是游历方面的知识性散文。姚元忠《年向乡村奔来》,对缠糖制作的诉说,可使读者一目了然,依葫芦画瓢,照样可以做出香甜可口的糖片子。丹鱼的《凤冠山下养蜂人》,对蜂的习性及如何去养,作了较大篇幅的介绍,可使读者对其有一个大致了解;程毅飞《开放在乡村上空的花朵》,涉及到感冒治疗,可说是一剂很好的、很管用、就地取材的药方。 以上的事例说明,散文家的散文要博,要杂,要做到王充要求的“入山见木,长短无所不知;入野见草,大小无所不识。”只有这样,散文才会变得从容开阔而富有品位。 《商洛新记》中也有很多篇目是以抒情为主的,即使是稍带记事,那也是充满真情。他们借助散文这一载体来寄托感情,来记载事情,来表现自己强烈而又复杂的内心世界。可贵的是,这些散文无论是涉及到忧和愁,还是喜和乐;无论是写悠闲还是写烦闷,绝然不激不厉,不浮不躁,有一种浓浓的,淡淡的,绵绵无尽、无过无不及的中正平和之美,体现出较高的散文境界和艺术水准。贾建霞《我的乡村我的根》一文,描写了主人公受到喧嚣城市中世俗的困扰,从而感到生活的迷茫、迷失,故此,向往乡村,渴望乡村生活的真诚与宁静。情绪虽然郁闷,但不低沉;刘剑锋的《北塬》,以诗一般的语言,诉说着对北塬的挚爱,情绪涌动,却不激动;南星《家乡的绿》,流露出自己对城市生活忙和累的厌倦,滋长的是对家乡缠绕般的牵挂,虽然烦闷,但不消极。作者都以平和、平静的心态,做了分寸锱铢上的把握,使他们的作品呈现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深长情调。这体现了文学创作中情感上的真诚与真实,也体现出他们良好的创作素质。其他如鱼在洋、刘少鸿、巩文超、杜会琴等人,其散文都具有此等优长,恕不赘述。 四、精看细读,再三考量,美中仍有不足 不足之处有三:其一,内容、形式单一。就内容看,大多数篇目是夹叙夹议、叙事抒情混合型散文,呈现的是一种面貌、一种风格,很少有各自独特特色。作者要对自己的散文打问号,问自己究竟是写人还是叙事,是抒情还是议论,是游记还是说明,棱角不分明,很难归类。假若写人叙事,就应贯穿六大要素;假若抒情,就得借题发挥;假若议论,就得有观点事实;假若是游记或说明文,就要有行止线索和材料应用说明。体裁把握不严,变成了散文“混血儿”,不够地道。其二,整个集子中的作品,篇幅长短太过一致。大约是因为受到发表要求限制,这显得过于整齐划一,单调而不真切。要说散文和其他文章差不多,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长而不令人厌其长,短而不令人觉其短,总要以合度为宜。古代散文,长篇有三五千字,最短也只几十字或十几个字。就是说并非长了就好,短了便不好。清人廖燕说过:“小者大之躯,短者长之藏也,……言及者无繁词,理至者多短调”,并比喻指出,短文犹如匕首,“杀人尤透”。苏轼也讲: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乎所当行,常止乎所当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他们的话说明了写法如长枪、短枪,如大炮、手榴弹,都管用,都能打败敌人,不必拘泥篇幅限制,过于千篇一律,反觉不像。其三,个别篇目,在文词驾驭上、修辞手法使用上往往欠妥,因辞害意,有伤大雅,且造成文章格调上的偏离。如:“人们就像老鼠一般,纷纷从水泥洞穴里爬出来,去山上吸氧……和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夜游苍龙山》)。”这样的句子和描写很不着调。对于词句要千锤百炼,对于句子、意思,要做到字斟句酌,达到李渔所讲的“篇篇有可斟之句,句句有可宝之字,即传千万年,亦非侥幸而得者矣”的要求才是正格。结束语 总之,《商洛新记》把“秦岭最美是商洛”作为主题,我们的这些散文突出了这一主题,唱响了这一旋律,歌颂了这一盛事,符合了组织、编纂者的初衷,无疑是成功的。 商洛虽然经济落后,想必在文化上仍能继续营造出更浓郁的氛围,我渴望这儿才子辈出,佳作浩繁,渴望能像燕山雪片一样,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在商州这块古老的、期待文艺不断走向繁荣的土地上。 (作者系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