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并未登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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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遵礼     商洛中学退休教师
     商州有个龟山,一称三台山,“三台叠翠”是世代相传的“商州八景”之一。这里留下了古时一些地方官员和文人墨客的诗作,诗仙李白却被“撮合”其中。有一首题为李白《九日龟山登高》的五言古诗就流传很广:
     渊明归去来,不与世相逐。为无杯中物,遂任本州牧。因招白衣人,笑酌黄花菊。我来不得意,虚过重阳时。题兴何俊逸,遂结城南期。筑土按台山,俯临远水湄。胡人叫玉笛,越女弹霜丝。自作英王胄,斯乐不可窥。赤鲤涌琴高,白龟道水夷。灵仙如仿佛,奠酹遥相知。古来登高人,今复几人在?沧州违宿诺,明日犹可待。连山似惊波,合杳出溟海。扬袂挥四座,酩酊安所知?齐歌送清扬,起舞乱参差。宾随落叶散,帽逐秋风吹。别后登此台,愿言长相思。 
    查《李太白集》与《全唐诗》,并无李白《九日龟山登高》诗,只有李白的《九日登山》诗: 
    渊明归去来,不与世相逐。为无杯中物,遂偶本州牧。因招白衣人,笑酌黄花菊。我来不得意,虚过重阳时。题舆何俊发,遂结城南期。筑土接响山,俯临宛水湄。胡人叫玉笛,越女弹霜丝。自作英王胄,斯乐不可窥。赤鲤涌琴高,白龟道冰夷。灵仙如仿佛,奠酹遥相知。古来登高人,今复几人在?沧洲违宿诺,明日犹可待。连山似惊波,合沓出溟海。扬袂挥四座,酩酊安所知?齐歌送清觞,起舞乱参差。宾随落叶散,帽逐秋风吹。别后登此台,愿言长相思。
    两相比较,本是一诗,只是被人篡改而已。除诗题妄加“龟山”二字外,全诗内容共9处被篡改:“遂偶”被改为“遂任”,“题舆”被改为“题兴”,“俊发”被改为“俊逸”,“接响山”被改为“按台山”,“宛水”被改为“远水”,“冰夷”被改为“水夷”,“沧洲”被改为“沧州”,“合沓”被改为“合杳”,“清觞”被改作“清扬”。改动如此之多,有的或是误抄所致,但关键的几处分明是蓄意为之。李白《九日登山》诗本作于安徽宣城(唐时称宣州),不仅因为诗中涉及的响山和宛水均在宣城(《方舆胜览》:响山在宣城县南五里。《一统志》:响山,在宁国府城南五里,下俯宛溪。《宣城县志》:“响山距城二里”。《宣城市城区地名规划》:“响山位于气象局东南高阜……东南端俯临山下宛溪和青溪”),还    因为有李白此日身在宣城登响山的亲笔自述(《李太白集》有《宣州九日闻崔四侍御与宇文太守時游敬亭余登响山不同此赏醉後寄崔侍御二首》)。李白的这个诗题(以序代题)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李白年谱》今国内所存共有6种。以最新研究成果看,1988年6月出版的詹金英《李太白诗文系年》已明确将《九日登山》和《宣州……二首》系入李白53岁(公元753年)作于宣城。1997年2月台湾学者潘吕棋昌的《李白诗文系年》也将其系入李白53岁作于宣城,并有序言称:“李白五十三岁。过魏州贵乡,韦良宰盛情招待。又西北游汾州,然后南下回梁苑。秋,自梁苑经曹南至宣城。与崔成甫、宇文太守游。”2011年安徽大学汤华泉的《李白安徽诗文写作时地新编》也将其编入李白53岁(公元753年)作于宣城。
    李白天宝元年渊742年冤42岁时寄居南陵(今安徽南陵县)。是年秋被玄宗召入长安(途经商州),充待诏翰林之职,仅仅年余,即被迫辞官离京(东还时途经商州)。此后的11年中,一直在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漫游。于公元756年璘参加了永王的幕府。因受永王争夺帝位失败的牵累,被流放夜郎(今属贵州境内),中途遇赦东还。晚年仍漂泊于东南一带。公元762年62岁时卒于当涂(今属安徽马鞍山市,唐时隶属宣州)县宰、族叔李阳冰家。写作《九日登山》诗时,李白年已半百,颠沛流离,心情沉郁落寞,难免有人生短暂的伤感;但他依然自况陶潜,“笑酌黄花菊”,相约所宜,登上响山,俯临宛水,凭水插翅,联想起灵仙琴高和河神冯夷,以至“扬袂挥四座,酩酊安所知?齐歌送清觞,起舞乱参差”,一如既往,表现了汪洋恣肆、豪放飘逸的浪漫主义诗风,读之令人很受感染。
    这首诗本与商州无关,但是一经篡改,特别是把诗题妄加上“龟山”、把“响山”改为“台山”、把“宛水”改为“远水”之后,芜杂繁乱,使人无所适从,就很容易受其误导了。
    此诗与商州龟山无关,与此诗相关联的(也被附会为李白登龟山所写)李白题为《九日》的五言古诗(“今日云景好”)自然也就与商州无关了(此诗被“系年”系入李白卒年所作)。
    此种人为地刻意篡改之始作俑者,大概是明清时编修商州地方志的文吏们(1665年即康熙4年成书的《续修商志》就已经篡改),后人盲目承袭,以讹传讹,少说也已300多年了。
    但此风不可任之,比如“人迹板桥霜”中的“板桥”被附会为今日的板桥镇、柳宗元《孤松》诗中的松树被附会为如今松云寺的盘龙松、秦王山被附会为与李世民有干、赵洞崖被附会为武则天的行宫,如此等等,均属随心所欲地扭
    曲史实。用心倒是好的,但却自觉不自觉地掉入移花接木、张冠李戴的泥淖中,也就难免不出笑话,与其人的初衷自会大相径庭。言及于此,我便想起“杜甫嫁伍子胥”的笑话来。宋代高文虎所著《蓼花洲闲录》中说:温州相邻的两个地方各    有一座土地庙,一座供奉的土地神是“杜拾遗”杜甫,另一座供奉的土地神是伍子胥,年长日久,“杜拾遗”讹传为“杜十姨”,伍子胥讹传为“五髭须”。(因当地供奉土地的习俗是同时供奉土地神和土地婆,本文笔者今注)“杜十姨”无夫,“五髭须”无妇,两地民众就张罗为“杜十姨”和“五髭须”喜结良缘,用花轿将“杜十姨”杜甫嫁给了“五髭须”伍子胥,闹了一个令人喷饭的大笑话。这个笑话对这种故弄玄虚、掩耳盗铃的文风岂不是一个绝好的讽刺吗?
    毋庸置疑,凡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乡有名望,但也不能仅凭一厢情愿,乱拉大旗,乱贴标签。历史总归是历史,不然史志就不成为史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