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刺史庾信
★牛树林 郭敏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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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魏太和十一年(公元487),至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先后91年古商州名为洛州。北朝大诗人庾信,曾是洛州的最后一任刺史。一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人。《北史·列传第七十一》说他“幼而俊迈,聪敏绝伦,博览群书,尤善春秋左氏传”。十五岁,侍梁武帝之子昭明太子萧统为东宫讲读。十九岁时,其父庾肩吾为太子中庶子,掌书记,参与编写《照明文选》。庾信和徐陵并为抄撰学士,二人同时写了不少“绮艳”的宫体诗文,世称“徐庾体”。 公元548年,侯景叛梁作乱,兵临国都建业(今南京)。此时,庾信身为东宫学士,领建康令。梁简文帝命他率宫中文武在朱雀航抗敌;由于部下逃跑,全军溃败,无奈潜奔江陵 (今湖北江陵)。公元552年,梁元帝即位江陵,又授他右卫将军,分武康侯,加散骑常侍。 公元554年,他聘于西魏,出使长安。恰遇西魏大军南侵江陵,他因受魏相宇文泰之器重,被留长安,屈仕故国。公元556年,北周代魏后,他官运更为显通,曾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宪中大夫等,进爵义城侯。公元575年,拜为洛州刺史。此时,陈朝代梁,与北周通好,请求允许庾信回陈;但北周统治者惜信之才 ,拒其南归。公元578年,他由洛州调回长安,继任司宪中大夫。 庾信后半生身处异国,虽然“位望通显”,但由于国丧家亡,屈身仕敌,内心常怀故国之死,痛苦异常。诗风也为之一变,苍劲沉郁,充满爱国之情。周静帝大象初年(公元579),因病去职。隋开皇元年(公元581年)卒。后世传有庾信文集多种,唯清人倪璠《庾子山集注》(16卷)为详。二 庾信是北朝著名的诗人,中国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其诗歌创作可以侯景作乱、梁亡留魏为界,分做前后两期。 前期庾信出入宫禁,生活优适。为了迎合帝王口味,写了不少轻薄绮丽的宫体诗赋,是典型的宫体诗人。诗作中虽亦有“水流平阔下,山花满谷开。行云数番过,白鹤一双来”(《咏画屏风》之廿四)那样生动明丽,少脂粉气的佳句,但毕竟为数不多。 侯景作乱,使他对梁朝君臣的腐朽无能有了深刻的认识。梁亡留魏,屈身仕敌,使他的内心经历了极度的痛苦。诗赋的内容风格发生了根本变化。“庾信生平最萧瑟,晚年诗赋动江关”。(《戏为六绝句》)杜甫的诗句,正是对他晚年诗赋的肯定。由于“常作相关之思,乃做《哀江南赋》”。这是一篇怀念故国、自悲身世的名作。赋中他沉痛描述了梁朝的兴亡经过:梁武帝统治“五十年中,江表无事”;侯景反复无常,祸国殃民;梁元帝偏安江陵,为西魏所灭;梁敬帝无能,终被陈霸先篡位……对梁朝君臣的昏晕、苟安、猜忌、内讧,进行了揭露、鞭挞;对山河的破碎、人民的流亡,寄托了怜惜、同情。诗作《拟咏怀二十七首》,则是反映他霸留异国、屈辱仕敌的组诗。“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流露出他思念南归而无法实现的忧伤;“在死犹可忍,为辱岂不宽?……其面虽可热,其心常自寒”,更见其强颜欢笑为异国效劳的屈辱。这种心情,也反映在他的《小园》等诗赋中。清人倪璠说:“《小国赋》者,伤其屈体魏周,愿为隐居而不可得也”。可谓一语中的。至于赠别诗《重别周尚书》,则更道出了他羁留长安、怀念故国之忧伤:“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周尚书”名弘正,梁元帝时为左户部尚书。陈文帝天嘉元年(公元560),他奉命出使北周,来到长安;三年(公元562)南归时,庾信写下这首诗与之赠别。其心情之凄苦,令人读之泣下。 庾信是六朝集大成的作家,古诗、乐赋乃至日渐衰微的辞赋,都有很高的造诣。他用南朝丰富的文学技巧,抒写在北朝激发起来的生活感受,起到了南北交流的作用。他又是文学史上承前启后的诗人,其五、七言诗讲求对仗、声律,有的已暗合了唐代的律诗、绝句,成为唐代诗歌高潮的先驱。三 周武帝建德四年(公元575),庾信被拜为洛州刺史。这年他已62岁。 庾信出任州官,本是北周统治者采用加官进爵手段诱他为其继续效劳的故技重演。这一职务,对于愈到晚年、思念故园之心愈烈的庾信来说,已无任何吸引之力。他赴任时的诗作《奉报寄洛州》、《任洛州酬薛文学赠别》,便是他当时心境的写照。前首诗开篇说他被任命为州官时,适逢北周大举进攻北齐,节节得胜。在这次战争中,自己身无寸功,却“无庸奉天睠,驱传牧南秦”,得到了任命洛州刺史的恩宠。看似感激北周统治者,实则是对被迫继续效力的不满。“繁词劳简牍,杂俗弊风尘”,更流露出他对官场文牍劳累的厌恶和对北方异俗的不适。“上洛逢都尉,商山见逸民。留滞南山下,唯当一史臣”。有意突出了他于公务之外,不忘拜见那些不满现实隐居商山的“逸民”。后首诗中,他虽也写了洛州的山水:“羊肠连九阪,熊耳对双峰”,但接着又引出与隐士有关的景物:“白石仙人芋,青林隐士松”。脑海里总是难以摆脱三国时修行得道的焦先曾将白石煮为熟芋;晋代修道成仙的戴安修,身边松树上常笼罩着五彩祥云。这些,正是他那“伤其屈体魏周,愿为隐居而不可得”的无奈心情的折射。他的刺史岁月是在无尽的思念故国的煎熬中捱过的,所以他于政事恐怕只能是“无为而治”,正如《北史·列传第七十一》所说:“信为政简静,吏人安之”。处事简易,少简牍繁词之劳;心情沉静,无役使他人之威,下属百姓自然安于接受他的管理。 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洛州改称商州,庾信也奉调回长安任职。他是洛州历史上的最后一任刺史。尴尬的政治处境,难解的思国情结,使得他洛州三年郁郁寡欢,政绩平平;然而,却成就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无人取代的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