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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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旧事之——陶盆·陶罐 ★田家声 陶盆陶罐的存在可追溯到上古时代。闻名于世的半坡遗址就有盛谷物的陶罐。 乡村的工匠手巧,能用陶土捏制各种各样的陶盆陶罐,晒干后装入窑内,封口,煅烧数天数夜,出窑后上了黑釉,就成了黑油油、敲之当当响的陶盆陶罐了。 京剧里有一出《乌盆记》,说的是宋代有一个名叫刘世昌的商人结账回家,行至一处遭遇大雨,于是借宿在一个姓赵的人家。这家人见财起意,用药酒毒死刘商人,将他的尸骨烧成灰又和在泥里制成乌盆——也就是黑色的尿盆。不久后乌盆被来赵家要账的人索去。一天夜里主人小便时乌盆突然开口说话,大意是说我其实是个人啊,请你不要往我身上撒尿。接着它向主人哭诉了自己的冤屈。主人听罢又惊又气,决心带着这个乌盆去县衙伸冤。他们历经曲折,终于真相大白于天下,凶手得到惩罚。我之所以引用这则故事,目的是要说明我国在宋代民间就普遍烧制陶盆了。 即使是现在无论你走进乡村哪户农家,都能瞧见主家堂屋的柜子上或架板上都有几个盛米面的乌黑发亮的有盖儿的大肚儿陶罐(俗称汪汪子)。先前搪瓷盆(乡村人称洋瓷盆)不普及,也无铝制品器皿,于是那不同型号的陶盆陶罐可做为农家人过日子的各种用场。头号盆可用来淘麦子、盛水;二号盆年节蒸馍时发面或长豆芽用;三号盆可用来盛物或盛剩饭用;四号盆、五号盆可用来调菜或和辣子醋水儿用。有一种下端有漏眼的陶罐儿是乡村人专门用来打醋用的。还有那拴了绳系儿的陶罐可做为给农夫送茶送饭或学生上学当菜罐用。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村孩子上学时提着的陶土火炉,香炉般大,有一弓状的襻儿,虽然有点土气,但小巧玲珑,架几节木炭火,提了照样可以御寒。 商山樵夫的快乐 ★王培峰 我认识老米的时候,老米俨然已经是个老人了。半头白发,走路晃悠悠的,言语很慢,像两行远远对望着的诗。见面打个招呼,等他回应了,别人已经走出老远。 第一次见老米是在图书馆。当时他低着斑白的头,正在写什么东西。我选好了要借的书,便走到他跟前。他很工整地圈完一个句号,才起身接过我选的书,看了一下,便问你是中文系的吧?我点点头。他把抄写的文字拿给我看,说这是他默写的《诗经》,接着便说他每天背一首,背完了就默写,写错一个字就要重新写一遍。我看看他的头发,再看看他那本印刷粗拙的《诗经》,就知道他是老米。 我刚到商洛,就有人告诉我,老米能背《离骚》,会写诗,没娶老婆,是个怪人。走在学校的路上,我有时会听到有人调侃老米,大多是择偶标准,有时是他的诗,但到底是一些怎样的话,我已经全然忘记了。但有一件偶尔听来的事情,却让我印象深刻:多年前,学校有一个学生专升本考试被别人顶包,老米背着干粮替她到省招办上访,别人不理他,他就圪蹴在办公室里不走。时间长了,招办的人怕出意外,就把被顶包的学生录取了。后面似乎还有些故事,我记不清了。记得鲁迅曾说过我们要有韧的战斗,老米这些事可能称不上是战斗,但韧性是有的。 看过老米抄写的文字和那本书,我对老米的印象没有变得更好。那时我正年少清狂,对学术有着很高的向往,整天念叨君子无失其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还在背《诗经》,而且连选择一个好一点的注本都不知道,在我那时的眼里,老米显然是一个“失时”的人。 此后,在路上见到老米,老米常常会掏出一叠诗稿,不耻下问地让我给提点修改意见。有时没带诗稿,便用商洛话一句一字地背给我听。 老米不是才华横溢的人,他写东西要东涂西抹,反复推敲,但每次的誊清稿都笔画工整,一丝不苟,看得出他很在意这些文字。创作商洛学院的校歌时,老米给我看过六七次,每次都有改动。老米告诉我,校歌这个稿子,曾找很多人看过,有水平比他强的,有和他一般的,也有比他弱的,他想接纳不同层次的意见。他知道有些人并不太看得起他,但为了作品能够更加完善,他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人家,只要能提升作品,他觉得自己受点委屈也无所谓。我当然是第三类人,所以,每次只能认真地做听众,对文字的修改,则是爱莫能助的。但心中对老米的敬意,却日渐充盈起来。后来,校歌被采纳了,我想,这是老米韧性的收获。 接触的多了,我知道了老米更多的事情。校名集字、校训,这些与学校形象密切相关的东西,都是出自老米之手。一次,我的一位同学到福建开楚辞学会,回来说遇到了我的同事,说话很慢,能背《诗经》《离骚》的不少篇目。我说肯定是老米,回来一问,果然。不求实利,不务声华,老米把自己感觉欢喜的事情,一一都做到了。 一天清晨,又在学校门口遇到了老米,停下来问他干什么,他说爱人要生娃了,他去买些备用的东西。接着,又说南方某高校请他写校歌,稿子已经写出来了,让我有空给看看,说完便慢步走了。我望着老米满头皓然白发的身影,心想居然连结婚也是悄无声息的。 夜深人寂,我在灯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老米的样子,想起了自己“无失其时”的谬论。老米原先学外语,年交不惑始习文学,娶妻生子,已五十多了,但他就这么慢悠悠的,过着“失时”而充实的生活,既有鸿鹄之志,又得燕雀之乐,有什么不好的呢?在生活中,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登到山顶,但登顶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受用攀登的快乐。我不知道老米能否登上山顶,但老米显然是一个快乐的攀登者。 注:商山樵夫系老米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