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绅士开心馆”服务员的那只狗，还不太明白眼下的状况。它仍躺在主人的门前打盹。在狗的视线里，男人停下来，滑稽地举着他的长枪。在醉汉的眼里，一只狗突然冒了出来，垂着无精打采的头，一边嗥叫着一边斜着走开了。醉汉叫嚷着，狗受惊飞跑起来。当它就要跑进一条胡同时，那儿传来一阵很大的嘈杂声，一声呼啸后，有些什么东西正好迸在它前面的地上。狗发出刺耳的尖吠，在恐惧中转着圈，低着头朝另一个方向飞跑去。又是一阵嘈杂声，接着一声呼啸，狗前面的地上，猛烈地扬起一片黄沙。极度的恐惧里，像只困兽的狗在原地惶恐不安地打着转。看着眼前的情景，醉汉站那儿哈哈大笑，长枪正悬在他的臀部。 最终，“绅士开心馆”紧闭的大门吸引了醉汉的视线。他走近门口，用枪托不断地砸着门，边嚷着要喝酒。 门始终无动于衷，醉汉从走廊上捡起一小片纸，用刀子把它钉在门框上，然后傲慢地背对着他的杰作走向街对面，在那儿站定，迅速而灵活地转了身，朝那片纸射击。子弹大约偏离了半英尺。他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走开了。后来，他朝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家那些窗户肆无忌惮地胡乱扫射。醉汉在和小镇玩耍，似乎这地方就是他的一个玩具。 可是这里依然没有人和他应战。他的老对手，杰克·波特的名字，忽然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他觉得，如果现在去波特家，不断地攻击他，一定能迫使他出来应战，这将是件充满刺激的乐事。于是，他哼唱着印第安人阿帕奇族的战歌，向新的目标前进。 当他到那儿时，波特家的房子还是和其他的砖房一样静立在他的面前。抢占好一个有利的位置，醉汉咆哮着发起挑战。但这栋砖房，似乎只把他当作一尊高大的石像，对他毫无回应。一阵最大限度的沉默等待后，醉汉越加狂躁起来，嚎叫里混杂着千奇百怪的辱骂。 此时，纹丝不动的房子将刚来的这个怪人激怒到了顶点。勃然大怒的他向房子猛烈地开火，如同北方冬季的狂风扑向草原上的木屋。从远处听来，持续的枪声就像两百个墨西哥人在交战。除非是需要喘口气，或是给枪里补充子弹时，他才会暂停一下。四 波特和他的新娘有些局促不安地加快了脚步。他们偶尔一起低声笑着，笑声里带着几分愧疚。 “亲爱的，下一个拐角就到了。”他终于说了出来。 一阵强风刮过，他们弓起背，尽力迎风而行。就在他们绕过拐角，波特即将竖起手指，给新娘指出新家的重要位置时，他们撞上一个身穿栗色衬衫的男人，这男人正兴奋地将弹夹推进一支巨大的长枪。刹那间，男人手里的长枪闪电般掉在了地上，他立刻从枪套里拔出另一支，对准了新郎的胸口。 沉默。波特呆住了，他的嘴巴此刻不过是舌头的坟墓。他立即本能地松开了新娘紧握的胳膊，把包扔到了沙地上。至于新娘，她的脸色已像发黄的旧衣服一样。她完全被这可怕的场面震住了，直瞪瞪地看着幻影般出现在眼前的魔鬼。 两个男人怒目相视，仅有三步之遥。握枪的男人笑了，残暴的表情里新添了一份平静。 “想要偷袭我，”他吼道，“居然想要偷袭我！”他的眼神渐变得狠毒起来。波特略微动了一下，男人马上恐惧地向前猛推他的长枪。“别动！你站着别动，杰克·波特。你不许朝枪动一指头，连眨眼都不行。如今，轮到我来收拾你了，我将用我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争斗，我的闲荡不需要别人干涉。所以，如果你不想当枪靶子的话，最好记着我的话。” 波特看着他的对手。“斯克瑞奇，我没有带枪，”他回答道，“坦白来说，我没枪。”尽管他的神情是冷淡而坚定的，但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仍飘荡着普尔曼式客车上的幻景：带有花纹的海绿色天鹅绒，耀眼的黄铜饰品，银器和玻璃杯，以及像滩漂浮在水面上的油一样闪烁着黑色光芒的木器——婚礼的辉煌，新家的样子等所有的一切。“你知道，斯克瑞奇·威尔森，我只在涉及挑战时才出手，但今天我没有带枪。你总是在自找麻烦。” 他的对手，转眼间满脸铁青，向前跨了一步，猛拍着他的武器，在杰克的胸前来回晃动。“别对我说你身上没带枪，你这卑鄙的猪猡。别对我撒这种谎。在德克萨斯，有谁曾见过你不带枪！别拿我当小孩！”熊熊火光在他的眼睛里燃烧，喉头像水泵一样喷出不可遏止的怒火。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波特回答道。他的脚并没有因此后退半步。“我只当你是个讨厌的蠢货。我告诉你我没有带枪，我没有。如果你打算开枪打死我，最好现在就动手，否则，你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威尔森的暴怒受到这种强制性理由的影响，有些平静了。“要是你没有带枪，那你咋不带枪呢？”又不无嘲弄地讥讽道，“是去教会主日学校了吗？” “我没有带枪，是因为我和我的妻子刚刚从圣安东尼奥回来。我结婚了，”波特说道，“而且，如果我想到带妻子回来时，会有任何像你这样粗俗的家伙四处闲荡，我一定会带上枪。你可千万别忘了。” “结婚！”斯克瑞奇惊奇地喊道，似乎一点也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是的，结婚。我结婚了。”波特肯定地重复道。 “结婚？”斯克瑞奇喊道，看样子，此时他才注意到波特身边还站着一个被吓晕了的妇人。“不！”他像是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一样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抓着长枪的胳膊垂了下去，“是这位女士吗？”他问道。 “是的，正是她。”波特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最后威尔森慢慢地说，“我想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斯克瑞奇，如果你说一切都结束了，你知道，那我不会再找麻烦。”波特提起了他的旅行包。 “好的，杰克，我承认一切结束了。”威尔森愣愣地看着地面。“结婚！”他对骑士风度不感兴趣，在变化的陌生环境面前，只不过是个大平原上早期的单纯孩子。威尔森拾起右边的长枪，把它们装进各自的枪套，离开了。在他身后，厚厚的黄沙上留下一串漏斗形的脚印。（全文完） （本文系我院教师柴鲜、彭治民翻译自美国作家斯蒂芬·克莱恩于1896著的《TheBrideComestoYelow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