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盆地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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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敏 海子与德令哈 说到德令哈,自然会想起诗人海子的《日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空空…… 诗的灵光,引领着通往那里的脚步。 从西宁通往德令哈的路是漫长的,一路歇歇停停,几乎花去了一天的时间,夜幕降临时,眼前出现一片灯火,歌声从有灯光的地方传来,空气中隐约飘来丝丝烟火的气息。四周有很宽的车道和不高的建筑群,但人烟稀少,车行好长时间才能碰见一个人。沙柳在风中摆动,灯柱之间的电子屏上,游飞字幕上赫然显出“柴达木欢迎您!”的字样,方知,这个青海省第三大城市——德令哈原来只是柴达木盆地里一个小小的城,而它却因海子的一首诗,名噪海内外,甚至构成全世界诗人想象空间中最美好、最温馨的一部分。 看!这就是德令哈,简直就是诗歌,茫茫的戈壁、白色的山峦,隐匿在沙漠的湖水里。夜幕已为德令哈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像当地的女人头巾遮掩下的容颜,让你只能看见轮廓,看不见真容。 天亮时分,德令哈和太阳一起展现在眼前。 德令哈,藏语是金色的太阳。 在这片土地上,你会感受到太阳的真正含义,这里的太阳似乎永没有落下的意思,晚上八点半了,太阳依旧在天上,亮得刺眼。太阳一出来就是白昼,周围的一切景物全都染上了金子的颜色。 站在阳光下,你似乎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即使最炎热的正午,也感受不到太阳的威力,不过,你正要为这没有温度的太阳而沾沾自喜时,你会发现你的皮肤已经翻出了一层白花花的皮,太阳不动声色,在你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你的肤色。 太阳和风,在这里是分离的,一个灼热,一个冰冷,只有在车里,挡风玻璃将风隔离开,你才能体会到太阳的严厉。 在这里,太阳是一种精神,它浓缩成了三个字: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姐姐,她让诗人如此伤感,竟然连人类都不想了,只一心一意地想她? 我询问了当地的几位诗友,他们都给出了同一个答案:海子心中的姐姐就是德令哈。 这初听起来有点像玩笑,不过在读罢纪念馆里的海子的精选诗后,这听上去似乎像调侃一样的话就变得真实起来了;那个传说中的具象的姐姐便一点点抽象起来。 海子是属于草原、大漠、戈壁的。喧闹的尘世没有他的位置,他脚踩浮沉,心却飞向了遥远的地方。他四次进藏,四次穿越戈壁、沙漠,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胜利!让孤独,孤独!而他把最后的抒情留在了这个有着“金色太阳”的地方——德令哈,让这这片戈壁成为当代游吟诗人最后的驿站。 土生土长的民族诗人吉狄马加仿佛就是诗人海子的前世知己。他留住了诗人的足迹。 一首诗天堂开花 几个人尘世结缘 凭着吉狄马加为海子纪念馆的题词,你能感受到诗人、诗魂、诗魄在这里的凝聚,于是,心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感到步入了一座殿堂。 姐姐,我在德令哈 不想人类,想姐姐 忧伤的草原之歌在 “诗意的栖居”间缓缓流淌,如同它身后静静流淌的巴音河水,清澈、明亮。 选一角落安静坐下,品一杯昆仑雪菊,冥冥中,仿佛进入天堂。那是诗的魔力! 画室里的世界我们由海子纪念馆走上河堤,边走边回味海子弟弟写给天堂里哥哥的信。在海子去世后的岁月里,海子的母亲和弟弟用一颗颗家常的心去触摸诗人。在亲人们眼里,这个不守生活规律的査海生并没有离他们而去,而是外出流浪了。 我们从巴音河岸边绕道,就近去参观了纪念馆不远处的德令哈文化中心,拜访了在那里担任州美协主席的画家赵敬德。所有画家的画室都是一样的,只是画中所表现的内容各有差异。 他的画里有藏汉民族大融合的热闹场面,也有花鸟山水,蓝天、白云,戈壁沙漠、绿洲,还有蒙族人民庆祝丰收的“那达慕”节日的热闹景象。与此同时,他又在自己的画作里表现出了生活在高原与盆地间蒙藏民族鲜为人知的另一面。那画面里是冷峻的,透射着一股股苍凉与悲壮。这是高原的风骨。在他画室的花架上,被他随意勾勒出来的一幅画深深印在我脑海中,终生难以抹去。 那是一副尚未完成的藏族同胞在抓小偷的人物风俗画。 藏民是世界上最讲义气的民族,也是世界上最懂得感恩的民族。一旦认定你是他的朋友,便甘心情愿为你两肋插刀,甚至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藏民族同胞也是心狠的,他们爱憎分明。他们最恨一种人,那便是小偷。在他们的观念里,一个人如果穷得揭不开锅时,他可以寻求帮助,可以去乞讨,甚至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掠夺或抢劫,但绝对不能偷。他们视小偷为小人,是让人鄙视的贱人,不配活在人世上的,因此,如果一个小偷不幸被逮住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对小偷毫不留情。当然他们不会将小偷打死或者剁掉他们的手。他们会用一种近似更为残忍的手法——诅咒。在他们的诅咒中,小偷会在受尽人间很多磨难之中慢慢死去。他们的诅咒是一道符或者一剂慢性毒药。 藏民都有图腾崇拜。他们在门框上方放置一只羊头或者羊角。羊头上缠有五色羊毛,羊头是请咒师放置的,叫做“封天门地门”。 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念诵“六字真言”咒,除了念咒,还将印有祈愿文和咒语的纸片,折叠得整整齐齐,佩戴在身上。 抓获的小偷会受到无情地诅咒,他们不轻易使用的咒语,一旦用出来,则会十分灵验,会给被咒人带来一连串的灾难。 汉族画家赵敬德把小偷偷窃的行为以及被抓后所受的不幸表现在画面里,场面有些惨烈,刷新了人的记忆,让人心跌宕,久久难以平静。白公山 我喜欢她那个样子/一张白色头巾/围在头上/脸上的线条/刚劲有力/瞧,雪山。 这是美国诗人西蒙的一首雪山之歌。 青藏高原上的山都是这个样子,即使在盛夏,它们的头上也裹着一张白色的围巾,让人难以分清那山顶上裹着的那片白究竟是石还是雪。它们脸上刚劲有力的线条里,蕴藏着数不尽的宝贝。 在我们走过的好几个地方里,目睹了白如哈达一样的盐海,金子一样的山峦,以致于为我们驾车的大刘总是一个劲地喊:“快,朝左看,那是‘茶卡’;快,朝右看,那是尕海;快,朝前看,那是情人湖…… 就连那座看上去并不显眼的白公山也深藏着奥妙与神奇。 不明白白公山的含义,也不清楚这座山底里隐藏着什么宝贝,传说的演绎中,它竟然被外星人探索了一番。 阳光下的白公山几乎是一座金山。它不高,只有200米的高度,而山脚下却生出了三个三角形的岩洞。洞内是清一色的砂石,不见任何杂质。一根大金属管从顶部直通洞内,足有百米余长。洞口还有10多根铁管穿入山体。铁管与岩石完全吻合,老远看去,那山就如同一个馒头,被几双筷子同时插了进去。 经过精确的科学检验,这种金属管在全球找不出产地,而这样一种洞穿岩石的方式显然非地球人力所为。知识在这里止步,科学在这里缄默了。 事实上,踏上这块土地,你完全感觉不到你是站在地球上。白灿灿的砂石、火红的山体,冰冷的湖水,一切让人感到你不是站立在人间,而是步入了另一个星球。 盐之海 行走在柴达木盆地任何一个空间里,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目不暇接的惊喜,沿着青藏公路一路向西,你会看到一条白如雪的长链,顺着山势无穷无尽的延伸开去,像一条巨大的冰河,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那是盐海,藏语叫:“茶卡”。据说该湖盐的储藏量大得无法估计,让全世界人吃,一千年都吃不完。那盐是不断生长的,挖走了还会继续长出来。 这样的盐湖很多。在柴达木腹地,车辆要通过一个名叫“万丈盐桥”地方。两边都是白茫茫、青棱棱的盐海,中间有一座自然形成的盐桥。盐桥由自内而外不断生长出来的湖盐堆积而成。天赐桥面,坚固无比,承载上千吨的载重量也毫发无损,而普通的人工钢体桥梁,承载力远不及其十分之一!桥面的养护也极为奇特。一旦桥面有了坑窝,只要在附近湖面的盐盖上砸一些盐粒,填平坑窝,再从路边的盐水坑里舀上一勺卤水浇在上面,盐粒瞬即融化凝固,路面平整如初。一路叹奇,由不得要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妙莫测。 尤其是那里面的青盐,呈块状,晶莹剔透,盐味醇香,用它腌制出来的食物好几年都不会变质。 由于生意上的关系,大刘一年四季都在茫茫戈壁间穿梭。回家时,迎接他母亲和妻子的最好礼物就是一大袋青盐。 “看啊,那是尕海!” 尕海,老远看上去像红海,一坨一坨的红,其实,那不是水的颜色,而是湖里面的一种水生生物在涌动。 尕海属淡水湖,湖里水草茂盛,生物繁多。吸引了不少鸟儿在岸边栖息。尕海里还生活着一种虫子,人称“千年不死虫”。那虫子永不会死,即使你将它放在冰箱里冻几年或者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揉成碎末状,只要放进水里,它都会马上复活。 千年不死虫是一种营养价值极高的鱼食,而且极具科学研发价值。整个地球只有两处生长这种“千年不死虫”,一处在美国,一处在中国青海。而尕海,是储蓄量最大的一处。由于需求量大、盈利高,前来捕获者众多,几度几乎灭绝。政府已下令严禁捕捞,才使得那些生物如同藏羚羊一样得到保护。 情人湖的传说 柴达木盆地东边,有一片草原,草原上出现了两个一大一小、美丽恬静的湖泊,一个叫可鲁克湖,一个叫托素湖。两湖水一咸一淡,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河,链子一样将两湖褡在一起,老远看上去,如同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臂,人称褡裢湖。湖水清澈、辽阔、恬静、无遮无拦,引来了内地无数文人墨客,他们感动于两湖的神奇,纷纷调动才思和想象力,编出了一个个的故事与神话。 而在蒙族人眼里,神话传说远没有酥油茶和牛羊来得更实惠。 托素湖,咸水湖,为蒙古语,即“酥油湖”;可鲁克湖,淡水湖,为水草丰美之意。初春,鱼鸥、野鸭、灰鹤,从四面八方赶来聚会,一时,岛上鸟儿成千上万,遍地都是鸟蛋,简直成了“鸟的乐园”、“蛋的世界”。 阳光、湖水、鸟儿。春天的这片草原,就是人间天堂,一个个动人的传说和故事便演绎出来。 传说可鲁克,是头人的女儿,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托素,部落里马夫的后代,了不起的男子汉,慷慨大方,勇敢无畏。他从风暴中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公主可鲁克。两人随即许诺,今生今世,彼此相恩相爱。不久,克鲁克的父王闻讯而来,百般阻挠,设下圈套让托素涉险去遥远的盐湖背盐,并限时,太阳落山前赶不回来必须处死。托素背了满满一袋子盐,往回赶…… 太阳落山了,来了大风暴。风暴刮起的沙尘掩埋了托素和他的盐袋,他再也没起来,只把一双手留在了外面。可鲁克望眼欲穿,奋不顾身前去寻找。她在沙漠戈壁中寻了一整夜,天亮时,她看到了托素留在外面的一双手。她屏住最后一口气,拽住他的一双手,为他落下了一串串清澈、晶莹的泪水。之后,这片草原上就生出了两个一咸一淡的,紧紧连在一起的湖泊。 传说的美丽增加了对面那片汪洋般水域的神秘感。苇草凄凄、白鸥掠影,天和地遥远而空旷,让人感慨万千!不由自问,为什么这片历史并不连贯的高原盆地一遍又一遍更迭着它的主人和族属,却又蕴藏着数不尽的宝藏,还有带不走的忧伤…… (作者系商洛作家、语言与文化传播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