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平凹兄长(三)
李育善
文章字数:1,725
    陪兄长上鞑子梁 
    去年的5月的一个周末,兄长走遍了商洛的山山水水,唯独没有去过鞑子梁。我们一提议,他就满口答应:“去。” 
    天阴沉着,兄长脸上却泛着兴奋。从洛南县城东北行,车子走个把小时,就到了石坡镇李家河村。老刘说从这后山上路陡,陪同的余主席就让把车开到东边半梁上,人这才下车走路。天飘了几点雨星,山路崎岖,隐在草丛里,紫色的马兰花,可爱得都不忍心踩。兄长边走边感叹:小时候背一背篓柴草上山都如履平地,如今空人走都气喘,看来城里把人养懒了。走到一处台田边,那一层层用石板砌得整整齐齐的梯田,已经废弃了,长满了野草。兄长激动地说:“过去跑很远也割不到草,现在一看到这一人高的青草就激动得不得了。” 
    爬到一个小平台上,满眼是青草,各色小花散布,俨然是一大块绿底碎花布,有几棵核桃树茂盛着。塄边上那棵核桃树有老碗口粗,有两只喜鹊在树上喳喳叫,见来人也不飞走。兄长风趣地说:“那是在说‘欢迎,欢迎’哩。”走进第一家石板房院子,齐腰高的草让人看不到院子的原貌。一边的石板房已经坍塌一半。一位中年妇女在石板房边上放牛,一头大牛边吃草边甩着尾巴,两头牛犊在孩子般嬉戏着。问她,说是在上面梁上住,这家人搬到山下了,她就把牛圈在这里。仔细看,院子是石板铺的,墙是石板砌的,屋顶是石板做瓦的,门框、窗子清一色石板做的。 
    从石板房下面一个水潭边走过,沿山梁缓缓而上,见一大堆石板横七竖八,镇上同志说原来是一所学校。当年梁上住着上百口人呢,现在只剩下三四户了,娃都到山下去上学了。一阵夏风,仿佛送来朗朗的读书声。走到一户人家,正房已经倒了,厦房还完好,一位妇女正在打扫院子,一看,她就是刚才放牛的人,门上的对联红得耀眼,字也写得好看。她笑着让坐,忙着给倒水。和她拉话,得知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县教书,一个在西安打工,孙子都五岁了。新房盖在山下,老伴守着,她住这儿清闲,不愿意下去住。她笑着说:“你可别小看这石板房,冬暖夏凉,美得太太。”走到屋里,靠左手是一个大土炕,一个界墙子隔着,那边是锅灶,一个大环铁锅,边上一个小铁锅,像是大人拉个小孩。做饭时捎带着把炕也烧热了,大锅底下的火从一个小洞窜到小锅下,这样省柴火,也算够节能了。她又笑着说:“这里到处都是石板,随便一挖,就够盖房。石板天石板地,没有石板没处去。”看来石板真成了他们的命根子了。 
    又顺山梁往上爬,庄稼地,树林,草坡,花儿,石板房,恰是一幅绝美的山水油画。来到一处石板房多的村落,石磨子、石碾子,还有一口青色石牛槽,只是已经荒废了,全是疯长的草。一个小男孩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是半熟的樱桃,边走边吃,问他,说在山下上小学三年级,和爷爷奶奶一块在山上住。走到一个大院子,这里也满是野草,听说有位画家带着妻子住了几十天呢。住过的棚架子还在那棵大核桃树下,想来他一定是想把这里石头的魂儿勾走哩。走过石板房挤出的一个窄窄的巷子,大家争相与兄长合影,我开玩笑说:“把兄长当道具也得给费用吧。”他只是笑笑,说:“免了,谁想照多少就照多少。”过了窄巷子,一家石板房门开着,正好是男孩的家,屋里小得站不下几个人。男孩爷爷下地干活去了。过一会儿奶奶回来了,人木讷、安静,在忙着收拾东西。 
    走到公场上,空空的草场上有一个石碌碡,边上有公房,也是石板房。当年收麦时,这里一定是热热闹闹的。到一户石板房门前坐下歇息,县政协的余主席说这家女人是从丹凤蔡川嫁过来的,前年来还给他打荷包蛋吃来。他想让给我们也打荷包蛋,人却不在家。我们吃洛南烧饼,喝矿泉水。房子边上石板砌的鸡圈,圈里石板上放一个碗,一只母鸡正在啄食。硷塄下的石磨子很特别,文兄问:磨子咋是三扇子呢?”镇上人说:磨子上扇轻,又给加了一层子么。”这时天又飘雨星了,镇上那位女副镇长给我们讲了鞑子梁的故事。这里是当年元末蒙古大军打仗过来留下的残部。相传那位首领把山下地主女儿抓来做压寨夫人了。后来女的生了娃,地主无奈,给了山上的地,还给了男女家丁,这样几百年繁衍生息,才有了鞑子梁村。 
    下山时,我们直接从近道走,路很陡,兄长却走得很稳实。刚到山下,大风刮起,大雨来临。兄长幽默地说:“看来是鞑子叫听完他们的故事,才让天下雨的。”大家在村子屋檐下笑成一片。 
  

(作者系我校兼职教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