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的哀思
文章字数:1,811
              ★朱晓琴
  又到父亲节了,而我已没有父亲了。 想通过电话打给父亲的问候,也打不出去了,只有深深的落寞和绵绵的思念。
  父亲已离开我五年了。以前的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好像和我关系不大,都是父亲代替我们祭拜先祖、焚烧纸钱。 在我心里甚至有些不屑这种行为:人逝去了哪里还有灵魂? 哪里还会用到纸钱? 哪里还会需要棉衣?
  当和你血脉相连的人离去后,你多么希望人是有灵魂的,哪怕是在梦中重逢。这些节日成了非常隆重的日子,不管多远都想烧几张纸钱,或回去看看,在坟前坐坐,把淤积许久的悲伤和哀思化作汩汩泪水, 在墓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心里得到宣泄,会好受许多。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父亲在你永远都是公主、是女孩,只有当父亲永远离去时,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生离死别的绝望,什么叫痛彻心扉的悲伤。世上再没有一个比他更疼爱你的人了: 再没有听说你要回家, 巴巴守着门口一次次向远眺望的佝偻身影; 再没有车刚停稳, 急切迎出来喊你乳名的熟悉声音;再没有人在夏天淌着汗水、为你烧烤金黄香脆的嫩玉米; 再没有人冬天为你炖上一锅热腾腾、香气四溢羊肉汤;再没有人在你离家时,大包小包的往车上装山货,眼里满含期盼,询问下次啥时再回来……父亲走了,他再也听不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呼唤了,冰冷的脸颊再也感受不到女儿手掌抚摸的温热了,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再也不能像小时一样牵住女儿的手了……
  父亲突然走了,毫无征兆,没留下只言片语。那是深秋的早晨,勤劳的父亲早早打开屋门,他抬头看看布满乌云的天空, 又看看薄雾笼罩下满山像晚霞一样艳丽的红叶,对卧病在床上的母亲道:“天要下雨了, 我去地里把那些红辣椒摘回来,雨后可能就要落霜了。 ”父亲摘了满满一篮红彤彤的又大又长的辣椒, 心里可能还喜滋滋地盘算着为我们子女做辣椒酱呢, 就突然倒在了他深深热爱着、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大把红辣椒。
  父亲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农民, 他没什么丰功伟绩,也没干过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但父亲活得很坦然,做人很正直,在十里八乡被认为是大好人,这就
  这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应该就是父亲。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的秦岭大山中, 那时农村很少有女孩上学,在十岁那年,我用挖药材攒的私房钱,自己偷偷报了名。爷爷用捶草鞋的木棒追着打,妈妈不给吃饭,父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和邻居的嘲笑,还是支持我坐进了课堂, 这样我才有机会成为方圆几十里第一个走出农村的女孩子。不说父亲有远见,起码他是一个很开明的人。
  一般的家庭是严父慈母,我家恰恰相反。母亲脾气急,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我们,我们就有些怕她。而父亲性情温和,从地里上工回来不管多累,都要把幺妹拉进怀里抱一会儿, 我们几个大的也都围在父亲身边,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父亲笑盈盈地听着,不时鼓励我们几句。
  夏季的夜晚,父亲在院子里摇着草扇乘凉,我们先和邻居的伙伴疯闹,“抓土匪”“砸沙包”“狼吃羊”“躲迷藏”……等疯累了,就凑到父亲身旁,缠着要“听古今”, 父亲就慢慢地讲起来,听着听着就入了神,有的爬在父亲的膝盖上,有的伏在父亲的肩头,有的紧紧拽住父亲的一只胳膊。一折故事讲完,父亲挣扎着站起来,双腿麻木得都不会走路了,他呵呵一笑说:“白天干一天活都没这么累。”才发现五六个孩子都压在父亲身上。
  那时我不知道父亲讲的是什么故事,只觉得很好听,依稀记得几个细节:一个客家去投宿,店主给倒了一碗茶,里面有三颗黑枣,他喝了以后就昏倒了,醒来被五花大绑了;客家去投宿,店主给他端来一盘大肉包子,他觉得特别香特别好吃,他问店家是什么肉,店家笑而不答,他吃着吃着,发现一个指甲,竟然是人的指甲……几十年过去了,我猜父亲讲的可能是《水浒传》,但我没有问过父亲,也没有去查证过。从我记事起,父亲总是日出而作,他哪有时间读书呢? 也许是他年轻时读过,现在用作对我们的启蒙。
  父亲言语不多,但有许多话我印象深刻:人只要勤快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日子即使穷点,也不要存了坏心思;土地是最不会欺人的,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凡事不能太逞强,吃点亏就过去了;靠劳动得来的吃着才香, 用小偷小摸弄来的有一股 “贼腥气”……父亲的话影响着我的一生,虽然我没有什么成就,但自认为是一个正直善良宽厚的人,有着和父亲一样的韧性和骨气。
  父亲走时75岁, 算命的堂哥说父亲本来只有72岁的阳寿, 因父亲一生修桥铺路做了许多好事,阎王爷给加了3年。我相信那是真的,要不父亲怎么就那样无病无痛、干脆利索地就走了呢? 想到此,心中宽慰了许多。
  (作者系我校图书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