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戏
★朱耀儒
文章字数:1,315
我们那个只有在分县地图上才能找出名字的小山村,是个有名的戏窝子,家家户户都有能唱戏的人。说声唱戏,忽啦一下就有几十号人站出来吹拉弹唱。打板的人一锤下去,即刻锣鼓铿锵,管弦齐鸣,小山村立马就荡漾起欢乐热烈的气氛。 自乐班是村戏最基本的形式。大家搬几条凳子围成一个圈,能坐下七八个人就可以开戏。那些骨节突出、指头僵硬的一双双粗大的手,居然能演奏出那么美妙动人的旋律;那些平日粗声野气咒骂牲畜的沙哑嗓子,居然能压得细细地唱出女人婉转悠扬的声腔;那些一字不识、时常丢三落四的大老粗,居然能把整本的大戏记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那些本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含混不清的老农夫,居然能把古人那种文诌诌的语言表达得那么流畅生动,情真意切。每次看到自乐班的演唱,我都惊诧他们的才干,我都赞叹他们的表演,我都佩服他们的记忆力。我多次询问他们何来这一套本领,他们都是憨憨地一笑,平淡地说:“还不是因为爱这个么!” 家乡人爱唱戏,不仅过年过节唱,红白喜事唱,而且雨雪天也唱,农闲时唱得更欢。过年过节唱戏一般没有多大讲究,只要热闹好玩就行,而红白喜事唱戏就不能马虎,有着严格的规定。红事要唱红火热闹的戏,比如《夺锦楼》、《状元媒》、《西厢记》、《三滴血》之类,白事要唱痛苦悲哀的戏,比如《哭墓》、《祭灵》、《上坟》、《放饭》之类。至于雨雪天和农闲时就什么规定都没有了,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这时候最爱唱的戏有《铡美案》、《三娘教子》、《杀狗劝妻》、《斩秦英》、《蝴蝶杯》、《周仁回府》等等,都是教化人的戏。 村戏较高的层次是皮影戏和木偶戏。皮影戏只能在晚上唱。那是在搭好的戏台口撑开一个长方形的纱幕,幕后挂一盏很大的菜油灯,利用灯光照射紧贴着纱幕上的皮影来表演的一种戏。一个人可以同时表演两个角色,每个角色的站、坐、跪、躺、走、跑、跃都能表演得维妙维肖。虽然这种出现在纱幕上的形象都是个侧面,但一个个人物仍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皮影戏最适宜演神仙戏,记得我们村经常演的是《大闹天宫》和《孙膑坐洞》。孙膑一会儿驾云而来,一会儿登云而去,真有点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秘味儿。孙悟空更是上天入地,变化多端,神秘莫测,无所不能,我们经常看得屏声敛气,目瞪口呆。木偶戏虽然没有皮影戏那么神秘,但比皮影戏更直观,更真实。表演的人仅凭支撑木偶的那么几根木棍棍,就能把人的各种动作表现得十分形象、逼真,仿佛活人一般。 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期,每逢我们村唱戏的时候,各家各户都要请来亲朋好友看戏,卖各种小吃的小摊贩也闻讯而来。这些卖小吃的摊贩在戏台周围呈半圆形摆开,诱人的香味立即就在村里弥漫开来。这时候,村里就像镇上过会一样热闹。所以,我们总是盼望村上唱戏,因为只要唱戏,我们不仅能看戏,也能吃上亲戚朋友为我们买的各种小吃,解一解馋。 将近四十年没有看到我们村的戏了,平时一听到收音机唱戏或者看见电视机里的戏剧,总能让我想起家乡那质朴、高亢、热烈、激昂的村戏来,感到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惬意。什么时候能让我重温一下家乡那村戏的乐趣呢?(作者朱耀儒系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理事,陕西现代文学学会理事,省作家协会会员,杂文学会会员,现为陕西教育报刊社高级编辑。) 原载于 《商洛师专》2003年5月15日第14期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