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山 行 吟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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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英(接上期)(六)沛公破武关而王关中 公元前206年,沛公攻入武关,迈出灭秦立汉的关键一步。2218年后重提此事,不为争论沛公过武关时是“破”还是“屠”(《秦始皇本纪》载“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高祖本纪》却载“因袭攻武关,破之”)?而是不愿忘记刘邦的可爱。 刘邦尊重人才。史书有“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郦生陆贾列传》)的记载,刘邦因此被视为不爱儒生的大老粗。其实,那只是对空谈道理、缺乏智慧的迂腐书生的偏激举动。事实上,从刘邦的“功狗”说,足见其对人才的尊重和爱戴。《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刘邦平定天下后“论功行封”,厚封萧何,那些曾攻城略地的功臣不服,提出质疑:“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刘邦以“功狗论”回答:“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此论让那些自以为劳苦功高的人,心服口服。可见,刘邦不是靠平衡关系来营造和谐环境,不是以所谓的政策或慷慨的讲话来忽悠民众,他尊重人才表现为力排众议,确保有知识智慧的人才享有应有的地位和实惠。 刘邦为人真率。成名前,刘邦的父亲都认为他是个“不务正业”之人。《高祖本纪》说他“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好酒及色。”实际上他是个性情中人,直到他成为大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地位巨变也不失其本性。未央宫建成之时,刘邦宴请群臣,他举杯敬父亲时竟然开儿时玩笑:“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刘邦哥哥)。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引来群臣“大笑为乐”。长乐宫建成之时,儒生叔孙通为他制定了一套朝拜礼仪,刘邦坦言:“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贵为皇帝,其率性、真实、可爱如此!(七)符号化的商山四皓 汉初四位博士隐居商山,从容进退,事迹祥见《史记》、《汉书》。东汉杨雄《解嘲》首次以“四皓”称之,后世典册亦多见其名。这四位眉须皓白、世人敬仰的高士,生前是商山潇洒飘逸的歌者,殁世则成为生命智慧和境界的符号。 古者隐逸,其风尚矣。许由洗耳,耻闻禅让;伯夷长饥,羞食周粟。然而,他们厉时久远,有近乎“洁癖”,只能成为隐逸文化原初的种子,成为文人雅士心中遥远的梦。商山四皓的出现,让世人发现了身边的隐者,使得那些“独善其身”者或心灵受伤者无限向往。后人无缘与四皓为伴,他们只能在诗文之中倾诉敬慕。曹植之后,商山四皓进入数百位文学大家的作品。在这些作者的心中,使他们心动的不是四皓个体的才情智慧,而是整体形象及其所代表的境界和模式。换言之,后世诗文中的商山四皓,是一种符号化的形象。商山四皓符号化的过程,正是世人对商山四皓传播接受的过程,也是四皓形象及其文化内涵凝练定型的过程,最终是商山四皓成为商山灵魂、商山与四皓融为一体的过程。纵而观之,商山四皓符号化的进程,就是完成商山“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文化建构厉程。李白《过四皓墓》诗云:“我行至商洛,幽独访神仙。园绮复安在,云萝尚宛然。”晚年寓居洛阳的白居易感叹 “我有商山君未见”,他深感自豪的不仅是商山的 “清泉白石”,还有“清泉白石”中的仙人、他的精神偶像---商山四皓!来来往往于商於古道的文人雅士,每临商山或四皓墓,都有一种走近商山灵魂的感觉,是一次精神的洗礼,也是朝圣求道的经历。“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胸臆。”(李白《商山四皓》)这种人生自觉,应是商山朝圣者的代表性收获。 随着时间的推移,商山道成为“名利路”(王贞白《商山》),但这并不能遮蔽四皓符号的精神之光,相反更凸显了它的当代价值。身处商山或向往“商山”的人啊,如能记起曾让朋友向商山四皓代致问候和敬意的陶渊明那句 “心远地自偏”(《饮酒》),你也会对唐人顾况诗句“岂知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头不热”(《行路难》)报以会心一笑!(八)刘盈首立四皓碑 相传,汉惠帝曾令三千御林军每人从长安携土十斤,来商山为“四皓”墓培土。《商洛地区志·大事记》记载:“汉惠帝三年(前192年),刘盈继位后,念‘四皓’助立之功,在商山立四皓碑。”也许,立四皓碑,对于掌管天下大事的皇帝而言,只是小事一桩,《史记》、《汉书》对此语焉不详。宋·王应麟《困学纪闻》:“《文章缘起》有汉惠帝四皓碑。今考《高士传》:高车山上有四皓碑,及祠汉惠帝所立。若璩(清阎若璩)按,《金石录》右四皓神位神胙几刻石四,在惠帝陵旁,验其字画,盖东汉时书。”《四科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九十五《集部》四十八《诗文评类一·文章缘起》:“任(《文章缘起》的作者,梁任昉)以碑起於汉惠帝作四皓碑。”可见,古之学者是相信汉惠帝为四皓立碑之事的。 如果说惠帝首立四皓碑,使四皓文化形象定型于世的话。那么,王禹偁《四皓庙碑》则对商山四皓的形象意义作了最精辟的阐发:“先生避秦,知亡也;安刘,知存也;应孝惠王之聘,知进也;拒高祖之命,知退也……危而护之,不宴安于独善,可谓救时乎;定而去之,不乘时以聚禄,可谓矫世乎……其来也,至公于万民;其往也,无私乎一身。此所谓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千古四贤而已!”惠帝立碑,不仅为感念四皓助立之功,更重要的是纪念并倡导商山四皓的“全德”品行和士风。正如《韩诗外传》所言:“故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当后人涉足商山,目睹耳闻四皓碑祠,其矫世励俗、醍醐灌顶的效用实难小觑。以此观之,惠帝立四皓碑何曾在高车山上?分明立于世人心中!(作者系中文系教授、商洛民俗文化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