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不喜欢的老邰
文章字数:1,745


    王培峰文传学院教师
    邰科祥离开商洛,已经七年了。说实话,他在商洛时,我对他并没有好感;他离开商洛之后,我也并没有丝毫对他的思念。但在外游学数年,重新回到商洛,我却突然想起了他。
    他尚在商洛之时,我们背后叫他老邰。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词。印象中,他口才较差,言语缠夹,往往絮叨半日,听者不知所云。开会讲话时,他会习惯性地把裤管卷上去,放下来,卷上去,再放下来⋯⋯一直到发言完毕。说话时会夹杂几句“吭吭吭”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别人都觉得憨厚得有些可爱,我却不怎么喜欢。
    我不喜欢老邰,是有原因的。十年前我刚到商洛,还不习惯于做一名老师,也不会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甚至还听不太懂当地的方言,老邰就派我到洛南去带队实习。
     对我而言,那段生活是极不愉快的,为了让这种不快尽快转移,我只能迁怒到老邰身上。返商之后,我将在洛南写的一组小诗发表在校报上,一次老邰见到我,说诗写得不错,我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我并不会因为他对我的称赞,而改变对他的看法。我甚至觉得我的诗本来写的不好,他是因为不懂装懂才说好。成见之深,以至于此。    老邰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西北大学的文艺学硕士。在他离开商洛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文系就他一个人受过研究生教育。其他人都是本科毕业就到学校教书,没有受过系统的学术训练,在学术研究上,是存在短板的。但那时我们并不因此而更加尊重他。一次,他和一名国内小有名气的文学批评家论战,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文章被同事看到了,很多人都显得很高兴,有人还特意将其放在中文系办公室的电脑桌面上,让大家奇文共赏析。我觉得那是故意羞辱他,但老邰似乎也不太在意。后来,我向学渐深,也写了一些商榷文字,忽然明白,真正写的糟糕的文章或著作,是没有人屑于花时间去批评的。引来批评的,往往是因为有一些学术影响的缘故。果然,老邰离开之后,我们过着非常安静的日子,从来没有人来骂我们那一篇文章写的不好。也许,别人从来就不知道我们存在,而且还写了篇文字吧?
    那时候老邰主要的精力,都在研究贾平凹的作品,被戏称为“贾学”专家。陕西人是很喜欢给贾平凹写文或写书的。贾平凹经常说他养活了很多人,在我看来,老邰应算是一个。对贾平凹的书,我也是很熟悉的,《怀念狼》以前的作品,我大多不止看过一遍。但读的多了,反而失去了审美能力,所以觉得研究这个东西,似乎不是很有出息。尤其是当时学术界已对“抬轿”式的颂扬批评颇有微词,我当时觉得老邰似乎也属于“抬轿派”。后来才知道,老邰与那些专事颂扬的人,是很有些不同的。他对贾平凹作品中存在的问题,多能提出批评和建议,虽然未必被听取,却显示出了一个批评家的独立的立场。这在陕西批评界,是并不多见的。
    商洛是贾平凹的故乡,老邰在商洛研究贾平凹,并出版了几部专著,在省内外产來生了一些影响。在大多数人看,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不知为什么,老邰突然要离這個开商洛。听到消息之后,我感到很有些纳闷。老邰走后,对于他为何要离开商洛,有着各类不同的说辞。别人说时,我就那么听着,但听过之后,很快就忘记了。以至今日下笔,我甚至连一条也想不起来。可见我的记忆细胞,一个也不愿意为他操劳。后来,偶尔也会觉得老邰走后,平凹的家乡似乎就没什么人在研究平凹了。话又说回来,研究贾平凹,顶得了家里的一瓶酱油半瓶醋吗?不研究也就不研究吧,日子还是那么过。
    近些年随着地方高校为当地服务意识的确立,地域文化的研究,渐成热门。我们很多人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研究领域,为了“预流”,纷纷想在商洛挖掘出一点文化遗产,涂抹几篇文章发表。但令人遗憾的是,经过一阵寻寻觅觅之后,大家凄凄惨惨地发现,两三千年的商洛文化史上,一片冷冷捯清清,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饬。唯一能够产生全国影响的,还是贾平凹。然而,此时贾平凹研究已经比数年前热火了很多,西安已成立了多家专门研究贾平凹的文化机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话语权。而老邰的“贾学”研究新著,又出版了,而且还获了一个什么奖。
    从个人感情角度,老邰是否留在商洛,在我心中荡不起一丝涟漪;但从学校科研发展的角度看,老邰的离开,使某些专业的学科建设,产生很大的难以填补的空白。这种人才的流失,对一个学校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所以,今天我愿意拿起笔,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并作为一种现象,留给我们去思考。